召南和初七都呆住了。
柱子已经死了,这点他们俩都能确认,因为柱子的尸体现在就躺在圣玛丽医院的太平间。
可是,为何这几个女人说徐天柱还活着?
这几个女人不像是说谎,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徐天柱,难道这世界上有两个徐天柱吗?这样也不对,如何能保证两个徐天柱一定有个叫陈金玲,艺名黑牡丹,在大华歌舞厅做舞女的妈?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必然有一个徐天柱是假的。
这几个女人会说假话吗?召南现在觉得已经完全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巷口茶馆里,庵堂认母的唱词继续飘过来,他只觉浑身冰冷。从那几个妇人那里打听了徐老太娘家的地址,拉着初七,逃也似的跑出这巷子。
“先生,好像有点不对头。”
初七这个孩子是很聪明的,两个人默无作声地走了一会,初七忽然说道。
召南点点头:“你认识的,不,我们两个人都认识的那个柱子,也许不是柱子。”
这回答不啻绕口令,可是初七听懂了。
他眉头皱起来,小脸布满阴霾:“怎么会这样,我是相信柱子的,还和叶小姐签订契约,可是现在,这些可能都是假的!”
是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初七该怎么办?他是因为同情柱子,想要寻找生命中的希望才和叶限签约的,可是现实告诉他,这一切可能是个骗局。
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吗?
从巷子走出来,初七就低头耷拉脑,满脸的郁闷。
“初七,就算这个柱子是假的,你也不用这样。”
召南开导他。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上当了。”初七说起话气呼呼的。
“你是为什么和叶小姐签约的呢?”
召南慢慢引导。
“为什么?”初七看着远方半个火红的太阳,夕阳西下,太阳在阡陌小巷的包围中只露出半个脸,红彤彤的,初七心想,过去看到这样的夕阳,就会想着大家都要回家了,围坐在家里的桌子边,等着吃饭,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这是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的最好时光,一顿团聚的晚餐,就算粗茶淡饭也是美好的。
自己为什么和叶小姐签约的?
是因为柱子?
不对,和柱子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不可能为了这个一面之交的朋友付出自己的全部。
自己为的到底是什么?是希望,是理想,是一份发自心底的平等渴望: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要求一个公道。
对就是这些。
想到这,初七握紧拳头,挥舞一下,目光坚定:“我是为了公理!”
“那就对了,不管这个柱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事实是一个孩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你要求的是公理,那就没什么可郁闷的。”
召南低头看着初七,手按着他的肩膀:“初七,我们一起努力。”
夜幕初上,大华舞厅的霓虹灯依旧闪亮。
这周围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前几天这里发生过坠楼时间,但是时光会消磨一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更何况是一个没根没底,跑到沪城寻亲的孩子。
叶限走进舞厅的时候,周围一片轻歌曼舞,灯光汇聚之处,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唱着《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歌声曼妙,嗓音也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挑逗味道。
叶限看过黑牡丹的背景照片,心道这女人果然是个尤物,怪不得能将警察局长迷得神魂颠倒。叶限找个位子坐下,这舞厅里独身的跑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不少,独身的漂亮小姐却不多,侍者走上前来,低声问需要什么饮料。叶限指着台上轻歌曼舞的女子:“呶,我点这位小姐。”
侍者微微愣了一下,第一次见一位漂亮小姐点舞女呢。
那侍者是个聪明人,他打量一下叶限,见这女子衣着不凡,一件质地很好的洋装,像是舶来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叶限见他犹豫,将几张钞票放在他托着的盘子里,侍者微笑着说了声稍等。
过了一会,黑牡丹笑眯眯地走过来:“有人点我,竟然还是位漂亮小姐,真是荣幸之至呢。”
灯光下,她皮肤看不出黑,明眸皓齿,果然是个美人,叶限微笑着示意她坐下,指着那五彩灯光道:“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我欺,这五彩灯光下,黑牡丹小姐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再也不是昔日的陈家玲子。”
这时侍者走过来,黑牡丹从盘子中拿了一杯酒,却不喝,放在唇边,挡着自己半张脸。低声问:“这位小姐,你我可是有什么冤仇不成?”
“无仇无怨,我只是可怜前几天一个死去的孩子,那孩子的魂魄折磨得我寝食难安,只能跑到大华舞厅来问问,那孩子叫我问问黑牡丹小姐,为什么不认他。”
黑牡丹冷笑,放下酒杯:“这位小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那孩子我不认识。”
“徐天柱,你不认识吗?当然,我也觉得黑牡丹小姐,小小年纪就被后母卖掉也是极为可怜的,但这都不是你不认亲生儿子,并且加害他的理由。”
“那个孩子的死和我无关,他也不是我儿子,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能不认得吗?”
叶限一愣:“你承认自己曾经生过一个孩子?”
“是,我承认,我先生也不觉得这是我的污点,现在人谁没点别的故事呢,再说我这样被后母和狠心的亲爹卖掉的人,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小姐,你也是女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叶限耸耸肩:“对不起,我真的不清楚这种事情,我从不示弱,也不相信女人必须示弱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所谓同情算个屁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好的。”
“那是小姐你,也许你一直顺风顺水,我不同,我经历那么多,我的男人反倒认为这些坎坷反倒增添了我的魅力,若是我亲生儿子来见我,我为什么不认呢?”
“呵呵,我看是因为某人认定自己只是娶个姨太太,又不是正房夫人,所以不用在乎那么多。黑牡丹,哦,陈金玲,既然你觉得一切无所谓,为什么还要叫你男人收缴报纸呢?”
叶限冷笑着举起酒杯:“黑牡丹小姐,就为你这番强词夺理的言论,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