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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四公主恼了,抓起茶碗就照着王氏砸去。虽说手上终究还是留了些准头儿,没叫那茶碗直接砸到王氏头上去,却也叫碗里的茶水撒了王氏一头一脸去。
——大清的公主,也要学开弓射箭的,这点子手上的准头儿还是不含糊的。
王氏尴尬不已,这会子便也顾不得催着公主去请安,得赶紧回去换衣裳才行。要不,即便是真说动了公主,她要是这样儿地到了皇后主子跟前去,那也是失仪的大罪去了。
就这么着,东配殿里迟迟都没有动静。
不仅王氏着急,实则諴妃也跟着着急。
孝淑皇后薨逝之后,留下二阿哥和四公主这一对儿女。当年先帝爷做主,叫二阿哥绵宁交给廿廿抚养。
而因諴妃自己有三公主,皇上便也将四公主交给諴妃抚养了,也好叫两位公主一起跟着諴妃,彼此倒有个陪伴。
故此諴妃挪到翊坤宫之后,一个同住的贵人都没带着,因为她的宫里还有两位公主同住呢。
諴妃既然担了抚养四公主之责,那四公主不来请安的话,她也是有责任的。
她又瞄了她宫里掌事儿的星垣一眼,星垣为难地直使眼色。
諴妃借故走出外间,星垣这才悄声回话儿,“奴才早就过去知会好几回了,都将话儿告诉王妈妈的。”
諴妃便也只有叹了口气,“算了,咱们该尽的本分已是尽了,她不来,我总不能拿她如何。”
諴妃重又回了里间,廿廿自是发觉了,这便直截了当地问,“姐姐这是这么了?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諴妃叹口气,“倒没什么旁的事儿,就是四公主那头儿,也不知道怎么了。”
廿廿反倒释然一笑,“便别难为她了,不来便不来了。”
对于四公主为何不来,諴妃心下自然跟明镜儿似的。只是諴妃当然不能再提旧事,不便当着廿廿的面儿说四公主不将这位新皇后放在眼里。
諴妃只得避重就轻,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四公主的婚事也耽搁了。倒没见皇上为四公主的婚事定个准时候儿……”
廿廿便也跟着叹口气道,“一来,今年永定河决口,赶上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水灾,朝廷赈灾的银两、米粮都是几百年来最多的一回,故此便是为公主们预备嫁妆,也不便都赶在今年了。”
满人都重视闺女,都是厚嫁,嫁妆里是要将女儿来日所需的所有东西都陪送上,连锅碗瓢盆、筷子烛台全都一应俱全,故此是一大笔费用。更何况是公主呢,陪送的不仅仅是这一大笔的物品,还要陪嫁人口,以及朝廷要给建一座公主府的。
“二来么……”廿廿也是摇头,“四公主那个婆家,也实在是不争气。她那个公爹朋素克林沁,原本是土默特右旗的固山贝子、管旗子扎萨克。前年因为一件涉及七条人命的案子,叫七额驸拉旺多尔济给写本参奏了,皇上一气之下,将她公爹的固山贝子给革了,也不准再管扎萨克了,赏个四等台吉对付着。”
四等台吉是蒙古爵位里最低的了,也轮不上旗里什么差事,不过是个闲散的,给一份儿俸禄,权当过活的。
“饶是如此,这个朋素克林沁还是不知警醒,结果去年又因为苛待属人,结果被属人屡次控告……皇上去年闰四月间,将他仅剩的四等台吉也给革了,且不准他再回土默特部去,而是给圈在热河了。”
“连着两年,朋素克林沁的爵位从固山贝子、管旗扎萨克,到彻底没了爵位,还被圈在热河了……这样的时候儿,皇上又怎么将四公主嫁过去呢?”
好歹四公主也是固伦公主啊,还是皇上唯一的固伦公主,这么嫁过去了,皇上的脸都没地儿搁了。
“可是四公主的指配是早就定下的,自不能改。故此皇上也唯有再将婚事往后延一延去。”
諴妃无奈地笑笑,摇摇头,挑眸看一眼廿廿,欲言又止。
廿廿点头,“我便并未时常到宫里来,可是宫里的情形,我也并非猜想不到。”
三公主和四公主,本是前后脚指的婚。可是三额驸和四额驸的情形,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三额驸家的爵位是郡王,四额驸家的爵位却只是个固山贝子。
三额驸这些年一直都在御前行走,人品端正,颇得人望;可是四额驸的父亲,连年获罪,又为人苛刻,别说蒙古王爷们不待见,就连皇上这几年也越发地厌恶他去了。
这些事儿四公主自然都是心知肚明,她还要跟諴妃和三公主住在一块儿,见天儿心下藏着这些事儿,怨气自积得满了。
终究她才是固伦公主啊,按说她原本应该比三公主嫁得更好去才是。
“且由得她吧。”廿廿握握諴妃的手,“她若只这么不见人,只自己憋着气的话,倒也罢了;若她还敢跟闹起来,那我便给她再换个养母去就是,总归不能叫今年一边预备咱们三妞的婚事,一边还得为她操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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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回储秀宫去了,諴妃与三公主母女相对。
三公主拍拍手,双眸晶亮,“……我到东屋瞧瞧去。”
諴妃忙给拉住,“她现在必定在气头儿上,又何苦这时候去捅她这个马蜂窝?”
三公主便乐了,“原本我还担心等我出宫了,额涅要一个人见天儿对着她,还不得受她的气去……这下可好了,皇后额娘的话可给了我定心丸儿。我索性叫她闹开,趁着热闹,就将她打发给旁人去了!”
这些日子来,三公主一提要下嫁就红眼圈儿,内里的缘故就是因为她放心不下諴妃,舍不得她额涅去。
四公主那是个什么小性儿的,若她不在宫里了,如何忍心叫她额涅一个人对着四公主去呢?
諴妃却也还是皱眉头,“皇后是这么说了,可是……这会子都要成婚了,若还惹着她,倒也不好。”
三公主掐着腰乐,“若是往常,我自能忍就忍了。一来她是固伦公主,二来孝淑皇后额娘不在了,她既跟咱们一起住,咱们好歹也得憋两口气去。”
“可是就是因为我成婚在即,现在我便是闹腾什么,汗阿玛都不至于责怪我去,故此我才更要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动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固伦公主去!”
三公主的性子一向飒爽,说干就干,虽说諴妃不放心,她还是劝慰好了,然后挽起袖子就进了东配殿。
——虽说諴妃是三公主的本生额娘,且三公主是姐姐,可是三公主都只能住西配殿,得将地位更高的东配殿让给四公主去。
一进东配殿的门,三公主这口火气就冲出来了。
“王妈妈何在?”三公主进门儿,先喊王氏。
王氏刚换好衣裳,重新梳了头,听见三公主叫,赶紧迎上前来,“哟,三公主这么急着叫奴才,是有何吩咐?”
嬷嬷们不同于官女子,一来年岁大,二来各自也都是内务府世家的媳妇,三来不少当年就是小主子们的乳母,曾有养育之恩,故此便是皇子公主们也都对嬷嬷们颇为敬重些儿。
故此王氏才半点儿都没有防备,反倒是乐呵呵地就上前来了。
甚至连请安礼都行得不那么规矩,不错是矮了矮身儿,就权当请过安了。
这可正好儿叫三公主给抓住了把柄,三公主便冷笑道,“我说今儿四妹妹怎么都没去给皇后额娘请安呢。原来不怪四妹妹,都是给教出来的!”
“这宫里的规矩,不明白么?当着四妹妹的嬷嬷,四妹妹自然是早就断了奶了,那现在的差事就是教引之责,怎么四妹妹没去给皇后额娘请安,当嬷嬷的竟都不提醒?”
三公主还给四公主留了一丝情面,“便是四妹妹身上有什么不得劲儿的,不便到皇后额娘跟前行礼的,那难道都不到皇后额娘跟前去告个罪么,就这么窝起来装死不成?”
旗人家的姑娘,个个儿打小都是养成的姑奶奶的性子;就更何况是公主们了,这嘴皮子个个都是不饶人的。
不过这还得说,三公主是头一回在王氏面前用这样的态度说话,王氏一下子就给怼到南墙上了,这解释又不好解释,接受又不甘心接受的,竟叫王氏只得双手一把捂了脸,这便“哇”地一声哭了。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在内间歇着的四公主听见了动静,这便推开了使女的手,疾步走出来,“这么大的翊坤宫,三姐姐难道没人可教训了么?竟赶到我眼前儿来,教训我的人来了?”
“知道的是三姐姐今儿要发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姐姐才刚儿在皇后额娘跟前吃了什么排头,气儿没处撒,这便到我眼前儿来排揎来了!”
“至于三姐姐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没溜儿的话!我到不到皇后额娘跟前去请安,那也是我跟皇后额娘之间的事儿,皇后额娘不来问,旁人便也没资格问我,我自也不必向任何人交待去。”
四公主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三公主,“今儿便是不知道哪股子邪风将三姐姐给吹过来了。皇后额娘都不问,我倒奇怪了,三姐姐怎么忽然就问起来了?”
“三姐姐难道是奉了皇后额娘的命而来?还是……三姐姐自以为能跟皇后额娘一样地尊贵了,这才来问我的啊?”
四公主说着拉一把王氏,“妈妈是我的妈妈,她怎么教我,只是我自己个儿的事儿,还轮不着旁人来管教我的人。三姐下嫁在即,来日自己家里头尽有的是人叫管去,却没有叫三姐来我眼前管我的人的道理!”
这般直接吵开了,三公主倒觉痛快。这些年姐妹俩一起住着,三公主从前都是忍让着四公主去,今日终究不必那么多顾忌了,倒叫她想将这些年的一口闷气都出了去才好。
“四妹妹是越发地不懂规矩了,连皇后额娘来,都敢不去请安了;不过四妹妹方才倒是有一句话说得还算着边儿:这儿是翊坤宫!”
“那自然所有翊坤宫里人,统都该守翊坤宫的规矩。便她是名下的妈妈,可她是翊坤宫伺候的,就连四妹妹……也是翊坤宫里的公主。”
三公主傲然抬眸,“孝淑皇后额娘走得早,汗阿玛已经将托付给我额涅抚养,那便连也得按着这翊坤宫里的规矩行事。”
“故此,这翊坤宫里的人,即便是名下的,也都得按着翊坤宫的规矩行事。但凡有人敢违反了翊坤宫的规矩,我便都管得!若谁觉着禁受不住,光扯着脖子反对是没用的,除非……不再是这翊坤宫里的人。”
这还是三公主头一回在她面前这么强硬,四公主都有些不习惯。
从前,她汗阿玛还没继位的时候儿,諴妃不过只是阿玛的侍妾,那些年来一直都被她额娘孝淑皇后给攥在手掌心儿里,攥得登紧的。故此这三公主便是为了諴妃,也从不敢与她起半点冲突。
而如今……她反倒落到要跟着她们母女一同居住,还要遵守她们宫里规矩的这步田地,还要眼睁睁看着三公主嫁得被她还好,她自然都明白,这不过是因为她额娘已经不在了的缘故!
没有了娘护着,便是嫡女也得受庶女的欺负!
她便笑了,忍不住地冷笑,“三姐姐好大的口气,一口一个的‘翊坤宫的规矩’,怎么着,三姐姐是觉着这翊坤宫只是们娘俩的了?别忘了,额涅当初不过只是汗阿玛的侍妾,而不过是个庶女!”
“便是有人要论翊坤宫的规矩,那也该是我这个大清固伦公主来定,怎么也轮不到们去!”
……
这后宫里的地方儿说大却也不大,尤其后宫,各宫之间都是紧挨着的,还拢音,翊坤宫里这一顿闹腾,外头自然早就听见了。
四喜先听见了动静,赶忙进内通禀。
廿廿听了便也会心微笑,“……三公主就是个泼辣的性子,我刚回来,那句话还没落地儿呢,她就已经先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