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游园惊梦》已经听完了。
黄慈恩的眼睛里很是得意。
这次听完,她感觉自己唱得更棒了!
她抬眼又注意到闺蜜正在看着自己,就更加得意的舔起了雪糕。
黄慈恩其实一直都很享受被别人夸奖的感觉。
“你唱这种歌我赚不到钱啊。”
“……”
黄慈恩感觉自己正舔着的雪糕都不甜了。
“宝贝你能唱这么好我完全不意外,你唱什么都能唱得很好。但你如果只是以这种风格出道,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黎秋痛心道。
“不是,我准备要出的专辑里的歌不是——”
黄慈恩感觉自己闺蜜真没劲啊。
“赶紧让我听听,来帮你把把关!”
黎秋连忙道。
“……不能给你听。”
黄慈恩笑出了声。
“你之前说要帮汪川保护版权不让我听就伤害了我,现在专辑都要开始做了,还不让我听???”
黎秋大无语。
从辞职跑去国外找黄慈恩的时候,黎秋就知道了汪川给了黄慈恩一大波歌曲帮她出专辑。
可一直到现在,那些歌她一首也没听到……
“如果歌曲是我自己写的,我肯定让你听啊。”黄慈恩无奈道,“不知道汪川还要把歌给别人谁唱呢。等专辑的歌曲定下来了,我绝对第一个让你听。”
“好吧。”
黎秋不情愿的说着,继续点了播放。
《牡丹亭外》。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刚听两句,黎秋就暂停了下来,脸上游移不定的。
“《牡丹亭》是这么的唱吗?虽然我没正经听过。这这这,这难道不是黄梅戏?”
“是《女驸马》。”
黄慈恩开口。
“汪川是来搞笑的吗?”
黎秋感觉就离谱。
汪川唱得也难听啊。
“不听歌就去做饭,”黄慈恩白了她一眼,“不过,这首歌确实很难懂,要听你就认真听。”
“……”
播放。
而且还把进度条拉到了最开始,从头听。
【为救李郎离家园……】
黎秋听得很认真。
黄慈恩的阅读理解能力黎秋还是服的,她都说难懂。
汪川沧桑感更重的唱腔,听了几句也习惯了。
听起来这首歌更像是民谣。
比起有些平平无奇的旋律,歌词要出色得太多。
【这人间苦什么,怕不能遇见你。
这世界有点假,可我莫名爱上她。
黄粱一梦二十年,
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写歌的人假正经啊,
听歌的人最无情。
牡丹亭外雨纷纷……】
汪川的演唱听起来还有些疲惫,而且很难去判断他唱腔里的感情。
刚听他演唱的时候,感觉像是历经沧桑后的曲中人,听到中间,又感觉像只是旁观的看客,以至于分不清他究竟实在感慨唏嘘,还是在自嘲。
【是否你走过了我的身边,
恍恍惑惑一瞬间。
黄粱一梦二十年,
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写歌的人断了魂啊,
听歌的人最无情。】
初时写歌的人还在假正经,现在却因为一瞬的恍恍惑惑断了魂。
梦醒已是二十年后身。
听歌的人依旧无情。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台上又唱起了《女驸马》,听戏人也是无情的吧。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
好新鲜。】
垂垂老矣的声音跟着再次唱到好新鲜。
歌曲结束。
黎秋感觉自己特别的难受。
她感觉好像是没有听懂这首歌,但心中的伤感却憋得慌,像是听完了一生的蓦然空虚,又像只是拼命想去弄清歌里恍然逝去二十年后的百般滋味该如何去描述。
“我感觉这首歌唱的是历经沧桑后的写歌人突然听到《女驸马》的时候,想起了年轻时候错过的爱情?”
黎秋试探着问黄慈恩。
“自己听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歌是自己听的嘛。”
舔完了两根雪糕的黄慈恩现在的心情很好。
“……那么《女驸马》唱的是勇敢追求爱情,汪川把它用到歌里倒是可以理解,”黎秋抓着心中的想法,“不过我还没明白为什么歌名是《牡丹亭外》。”
“《牡丹亭》里杜丽娘和柳梦梅是在梦中定情的啊,”黄慈恩把手里的雪糕棍丢进垃圾桶,然后吐槽道,“二十年不如别人一晚。”
“……所以这首歌唱的是后悔?”
黎秋又问。
音乐现场的微博账号她现在还运营着呢,走的还是川吹路线,她现在的零花钱全靠这个,当经纪人还没走向正轨,暂时唯一的艺人还是黄慈恩这个摸鱼的。
今天黎秋来找黄慈恩一起听歌,就是想让对方帮忙写乐评。
“可以这么理解,”黄慈恩点头,“但格局低了,直接说是人生嘛。”
“额……”
黎秋又回头看了看前边黄慈恩唱的《游园惊梦》。
这两首歌既然作为一个小章节,合在一起就必然有故事的大概轮廓。
《游园惊梦》的梦短,《牡丹亭外》的二十年梦长,倒是和“梦短梦长俱是梦”吻合。
“《游园惊梦》代表的是《牡丹亭外》里写歌人错过的梦中人?”
黎秋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了这个想法,并且直接讲了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身边刚刚还一脸自信指点自己的黄慈恩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
黄慈恩愣完之后,才用尽可能轻松随意的声音开口。
“可以这么理解吧。你要不要喝茶?”
“可以喝。”
黎秋放弃了继续问下去。
黄慈恩这人偶尔调戏一下她挺好玩,但万一让她恼羞成怒……
自己还找谁抱大腿?
黎秋自己拎得清。
关键黎秋也不确定,汪川是不是真的和黄慈恩在专辑里玩你知我知但就是不挑明的暧昧。
现在看起来像是汪川在明目张胆的撩,自己闺蜜还有些乐在其中。
当然,如果汪川不是已经渣上了阮秋水和杨雪稚的话,她就直接开玩笑问什么时候自己做伴娘来调戏了。
而且这两首在专辑里显得真的很特别,前边都是大流行,这两首流行度就欠缺太多了……
黎秋一边在心里摇头感慨贵圈真乱,一边继续听歌。
回到之前跳过的小章节——知否,知否。
在心里读完,黎秋就自然接上了下一句。
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易安居士的《如梦令》太有名了。
晏殊老师的《浣溪沙》有几句都忘了,这首《如梦令》黎秋还能背全篇。
这一章节,第一首是《东风破》。
这是黎秋目前在专辑里第二喜欢的歌。
刚才《牡丹亭外》生起的感慨最多,但她平时并不是太愿意听那种歌。
至于第一喜欢的,是在心里吐槽了茫茫多的《烟花易冷》……
越喜欢越想骂汪川为什么要在专辑里这样用这首歌。
第零喜欢的,是闺蜜唱的《游园惊梦》吧,这个面子总要给……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黎秋想起来了,汪川好像在采访中说过,这一句就是化用的绿肥红瘦的典故。
一直到整首歌听完,黎秋都在心中感慨这首《东风破》的精致完美。
《烟花易冷》是意境取胜,而《东风破》则是打磨得最完美无瑕的作品,词曲包括表达的情绪,一切都刚刚好。
接着她看向下一首,《雨下一整晚》。
昨夜雨疏风骤?
这个吉他前奏的感觉也不错啊,也是很淡淡的情绪。
汪川的演唱也很安静。
【街灯下的橱窗,有一种落寞的温暖,
吐气在玻璃上,画着你的模样。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弯……】
黎秋想到这好像是专辑里第一首明确写到现代的歌。
橱窗、玻璃、车、电视墙……
【白杨木影子被拉长,
像我对你的思念走不完。
原来我从未习惯,
你已不在我身旁。】
仅听前边,黎秋感觉这首歌虽然也有自己的意境,但简直被《东风破》正面处刑。
《东风破》的表达更诗意,这一首太直接了。
曲不错,但歌词的差距太大了,真正撑住了这首歌的反而是汪川的演唱。
不是说这首歌不好,但放在这张专辑里,特别还是和《东风破》放在一起,真的有落差。
不过黎秋又想到,普通歌迷听起来落差感最强的应该是下两首……
但对黎秋来说,虽然还有一首歌没听,两首纯音乐先不算,这首《雨下一整晚》暂时是全专相对最差一首的最有力竞争者。
黎秋正在心里吐槽,然后就——
这个间奏好像有点儿东西……
诶诶诶???
怎么突然就犯规起来了?
这二胡!
怎么突然感觉就像时空正在剧烈变换一般?
【你撑把小纸伞,叹姻缘太婉转。
雨落下雾茫茫,问天涯在何方。
午夜笛笛声残,偷偷透透过窗,
烛台前我嘛还在想。
小舢板划啊划,
小纸伞,遮雨也遮月光。】
从间奏猛然堆起的惊艳感,在汪川再次开口唱出第一句的时候终于让人感觉到了极致的满足。
从前边的安静被陡然拉起的整首歌,在这一句完美承接了黎秋的期待。
第二句依然完美。
完美得让人惊叹。
汪川还刚好在这时叹了口气。
黎秋完全放弃了前边心里乱糟糟的想法,全身心都沉浸在了这首歌里。
“遮雨也遮月光”写得也太棒了……
【白杨木影子被拉长……】
副歌接起来感觉也是完美啊……
【这城市的小巷,
雨下一整晚。】
结束了?
第二遍副歌唱完就结束了?
不说中间再加段
idge,再唱一遍副歌结束也行啊!
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于是黎秋第一次重播。
前边明明很棒啊,刚才怎么觉得一般的?
注意到黎秋重播的黄慈恩自己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听就没有重播。
这种听歌不能完全保持认真的人……
在心里吐着槽,黄慈恩还是把泡好的茶端到了黎秋面前。
直到黎秋听完了第二遍,她下意识的点了暂停,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黄慈恩看了黎秋一眼,发现她竟然还在出神。
这首歌有没有这么好听?
黄慈恩正要开口吐槽。
“我发现了一件事。”
黎秋突然开口。
“嗯?”
“我听前边四首歌曲的时候,觉得歌词中最显眼的字是‘等’,汪川把每个‘等’都写得极为动人。但这首歌听完,我感觉……”有些迟疑的黎秋还是讲了出来,“最难以忽视的字好像是‘雨’,虽然不是每首歌都有,但每个章节都有,雨声音效用的也很多,‘雨’好像才是贯穿了整张专辑的字。”
可能是最开始听那一句“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太惊艳,黎秋对专辑中再次出现的雨总是会特别注意一下。
黎秋讲完后就开始低头扒歌词。
黄慈恩喝着自己冷泡好的茶,也没打扰她。
这场雨从第一节《烟花易冷》中的“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开始下。
第二节《青花瓷》里“天青色等烟雨”只是在等,而到了《千里之外》的时候把雨等来,“你从雨中来,湿化了悲哀,我淋湿现在”。
第三节《东风破》里没有,但随后就《雨下一整晚》。
第四节的雨虽然只出现了一次,可也是跟在歌名后边,“《牡丹亭外》雨纷纷”,这个“雨纷纷”好像又回到了《烟花易冷》。
第五节虽然还没开始听,但黎秋也因为自己脑海中这个控制不住的想法,提前点了进去看歌词。
第一首《一生所爱》里没有雨。
第二首《难念的经》里虽然有,但只出现在歌词“吞风吻雨”这一处。
雨停在了第四节的“梦短梦长俱是梦”……
她又看了下第五节的章节名——“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一节的“香火重生劫后灰”……
纯音乐的第六节的“琵琶弦上说相思”的章节名,以及两首曲子的名字《琵琶语》和《踏古》倒是全都没有更多的信息。
不过这一节在排版上和上张专辑的《如烟》一样,是专门分开放在最后的。
也就是到了第五节就结束了。
“这张专辑还是完整的故事?”终于看完后的黎秋又开口问,“二三四节都是梦,雨是载体?第五节承接的是第一节?”
黎秋并不是在强行做阅读理解。
汪川自己都说了可以把这张专集叫做《爱情故事国风版》,要发乐评,就肯定要陪着汪川玩这一套。
本来黎秋以为故事是分开的,现在好像并非如此。
“汪川确实说是完整的,”黄慈恩点着头放下了茶杯,她感觉自己的泡茶技术又提高了,“《烟花易冷》里不是唱了千年后见面就在一起吗?对了,汪川采访的时候说了他把实体专辑起名叫月光宝盒是为什么了吗?”
“额……没吧。”
黎秋想了想。
“汪川说这是一个能穿越时空的道具。”黄慈恩给她透露了这个信息,“所以也可以说是历经了三世吧,不过结局都没在一起,千年后穿越到了现代也没在一起。”
“可第五节的两首歌,我看完歌词,感觉还是没在一起啊。”
黎秋皱起了眉头。
那句“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前边,可是“世间安得双全法”。
特别是那首《一生所爱》的歌词……
“可能吧。”黄慈恩点完头,又叹了口气,“你先听完歌吧。”
黎秋也跟着叹了口气,点开了第五节的第一首歌,《一生所爱》。
刚点下播放,浓重宿命感的前奏就滚滚而来。
像是夕阳下狂风卷着黄沙遮天蔽日,凶猛地拍打着口眼鼻耳,几乎要把整个人和整个世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