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从小就不喜欢甜,可是却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童年,尝过了这个世上最甜的糖果,以至于后来,无论遇见什么样的,都再也没有初时惊艳。
而此时,傅瑾珩牵着余欢的手,走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
他低头看着余欢开心雀跃的样子,话语在唇齿间酝酿了很久,才宣之于口:“欢欢,你想见见蛮婆吗?”
“想的呀!”余欢甜甜地说:“我们一起见,好不好?蛮婆要是回来了,我最喜欢的人,就都在我的身边了。欢欢就是这个世上,最开心的女孩子!”
傅瑾珩终究是笑笑,没有打破余欢的幻想。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圆满呢?有些事情不可能,不存在,不能两全。
两个人走到了车子前,余欢拍了拍手上的糖粒,又将棍子上剩余的糖果舔干净了,才心满意足地歪在傅瑾珩的怀里。
农景蕴已经在车里等了很久了,在看见傅瑾珩的那一刻,眸色微动。
他从车上走了下来,目光只是轻轻掠过他怀中的余欢,便道:“老爷今天来找你了,好像是因为你擅自跑出去的事情。”
他没有明说,可是傅瑾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握着余欢手臂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一下。
余欢感觉到了这股重力,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而傅瑾珩也已经收敛干净眼底的情绪。他在余欢的面前蹲下身,将她抱在怀中,语气冷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农景蕴的眉,皱得更深。
他其实是想向傅瑾珩道歉的,可是余欢在这里,很多话,都不方便说。
“哥哥,我们回去以后,欢欢还能吃到糖吗?”小姑娘的眼神亮亮的,充满希冀:“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傅瑾珩不喜甜,也不吃任何的糖果,余欢在他的身边,几乎碰不到糖类。
他突然有些愧疚,愧疚之后,就是自我诘问。
这些年,他真的照顾好她了吗?还是说,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觉得,余欢生活的很好。
其实他做的,远远不够。
“会的,我让农景蕴去买。”他低声道。
余欢的眼神亮亮的,用力点了点头。
车子抵达苗红村的时候,余欢已经睡着了。大病初愈,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傅瑾珩将余欢放在了车上,看向农景蕴:“他已经到了吗?”
“到了。”农景蕴的语气有些无力:“傅瑾珩,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怪你。”傅瑾珩说完这三个字,停顿了一下。
而农景蕴的眼神,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可是傅瑾珩没有停顿多久,便字字清晰地说:“是我识人不清,没有发现你对我的心思,这么脏。”
这话,可以称得上凉薄。
农景蕴的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强撑着,争辩道:“傅瑾珩,没有谁的感情是肮脏的,我喜欢你,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男的吗?”
傅瑾珩下车的动作微微顿住,之后,他抬起头,看向义正严辞的农景蕴。
他的语气低沉,未见怒气:“不是因为你是个男的,我对同性恋没有任何看法。可是爱不该是以伤害旁人为代价的。余欢只有十岁,你怎么能利用她?”
“傅瑾珩......”农景蕴神色扭曲:“我也很后悔,你以为我不后悔吗?”
可是傅瑾珩没有理会,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农景蕴僵在原地,终究没有勇气追上去。
其实傅瑾珩已经不记得他了,毕竟高高在上的少爷,怎么会记得一个司机的儿子?
农景蕴却一直记得,记得那一天的一切。
那是苏黯还在世的时候,他因为搬运的打碎了一件物品,被管家责打。
那一年,傅瑾珩只有三岁。
他那个时候,还不是后来的冷漠寡言,他很善良,也很漂亮,是那种让旁人看一眼就会觉得喜欢的孩子。
是他帮了自己,他对管家说:“家里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小朋友搬东西?”
只是那一句话而已,也许根本就是随口一提。
可是农景蕴记了很多年,那是第一次,在等级森严的傅家,有一个人说他是孩子。
在旁人的眼中,他的身份,不过就是傅家众多的下人之一。
农景蕴知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受人控制?
后来,他看着傅瑾珩长大。
他看着他在傅家的明争暗斗中,保护自己柔弱的母亲。
五岁的傅瑾珩,已经手腕干净利落,有了后来心思缜密的影子。
可是农景蕴却再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看见过那一年的无忧无虑。
后来的事情,便是海城人尽皆知的一切。
苏黯自杀,将傅瑾珩和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用心之毒,不足形容。
他亲眼看见傅瑾珩从那个死气沉沉的房间里出来,他的灵魂,似乎都淌着戾气。
那一刻,他就知道,那个曾经为自己开口的人,已经彻底不在了。他的善良温柔,大概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没过几天,十岁的傅瑾珩从傅家离开,去了一个不知名的穷乡僻壤。
可是他却是开心的。
他想尽办法接近他,甚至觉得,倘若他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想要去到他的身边,就像他小时候帮助自己一样,他也可以温暖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冷冷清清的别墅,竟然会有一个女孩。
原来他这许多年的关切,都不过就是一场惘然而已......
傅及暄正在喝茶,傅瑾珩走进去的时候,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静开口:“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不为什么,”傅瑾珩坐在了傅及暄对面:“您不是说了吗,我有病。你又何必和一个病人追根究底,当年您不是就觉得,我是一个疯子吗?”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怎么说过你是疯子!”傅及暄恼羞成怒,声音微微拔高:“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我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