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王丞相和慕容月在沙盘作的战场之上酣战几次,府中的下人来请用饭也三推四推的。连慕容月要走他也不放。
“你这丫头不讲武德,怎能赢了就走?”
慕容月就再陪他继续,可这老头实在是不讲道理,硬拖着不放人,再要走时还说她正征战沙场,却岂能弃兵而逃?
慕容月指了指天,“老爷子,也瞧瞧天色吧,做人不能太任性,尤其是做老人的。”
“最后一局,最后一局。”
今儿下了一天的棋,慕容月对这老头难得几分好感,便也应了他的请求,再下一盘,结局依然是她赢。
可王丞相脸上却不见怒容,反而十分欣喜,鼓掌而笑:“若徐应天正能如你在沙盘上的表现一样,所向披靡,那我大渊收复河山怕指日可待了!”他是大渊的相,自是盼着大渊好。
“大渊的山河?”慕容月勾唇,“连同幽州的六洲,可是叫大渊给卖出去的。如今再赎回来,怎么算是大渊的。”
王丞相眸子如鹰隼一般抬起,“不是大渊的,难道是徐应天的不成?”
慕容月道:“我不知道是谁的,但若非要说是大渊的,那也不是把土地和百姓卖出去的大渊君臣。这天下马上就乱了,丞相看不到吗?”
王丞相道:“大渊立朝快两百年,几任君王励精图治——”
慕容月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当一个朝廷上至君王下至官员都在狠命的剥削百姓,百姓自然会逃——”慕容月道:“他们太蠢了,所以会涸泽而渔。”
“享受是人的天性,我也爱,但顾着吃着嘴里的鲜美一网捞干净了河里的鱼,日后还吃个屁。”
“咳咳咳——”王丞相听到这话之后,狠咳了几声,“你这丫头说话也太糙。”
“话糙,理不糙。”
慕容月见他咳的难受,便去一旁的茶桌之上,垂首给他倒了一杯茶。脖上的那半块木牌掉落,王相半眯着眼看了过去,她却已经将木牌塞入了怀中。
“老爷子,喝口茶润润嗓子,我也该回了。”这才甩了甩袖子,旋身离开前又道一句,“人老了就真别任性,贪图享乐饭都不吃,竟连我个小姑娘都不如。”
王丞相:……
慕容月路过走廊处却遇到了等候着的王守秩,“王大人,夜安。”她道。
王守秩愣了下,他不曾见过慕容月女装,只是朝她略微拱手。而后才提着食盒进了父亲的书房。
拜见了王丞相之后,他才将食盒摆放在桌上。
“听闻父亲和孙姑娘下了一天的棋?”王守秩道:“她棋艺当真如此高超?”
王丞相抚摸着胡须,笑眯眯的,“不输于我。”
“她这性子我也极为喜欢。”
王守秩便道:“看来孙家这兄妹二人,都是人中龙凤。”
王丞相一听,不免摇头更笑了:哪里有什么兄妹,他这傻儿子。
“对了,方才进来的时候听见迦南在哭,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王守秩对这个回家不久的侄女还是很关心的。
想起王迦南来,王丞相不免蹙眉:“回去问你媳妇罢。”
又想起那丫头说自己任性,洗净了手准备吃饭,“给我盛两碗饭,我今儿要多吃。”
王守秩自然开心,陪伴父亲用完了饭,才回了房中打听起今日的事。
葛氏已经从女儿口中知道,待复述一便后,王守秩不免皱眉:侄女是否良善放在一边,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太过小家子气了,行为畏缩,又瞻前顾后——这是父亲所厌的。
“父亲罚她去晒那些书画,都是极具风骨的珍品,”王守秩想起今日院里晾的字画,“但愿迦南能收获一二吧。”
葛氏偷偷摇了摇脑袋。
……
慕容月到了府外头,刘姨娘和二娘都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怎么才出来?”刘姨娘道:“都半个多时辰了?”
慕容月跳上了马车,只道:“遇到了个缠人的老头,非要我跟他下棋。”
刘姨娘蹙了下眉,“老头……”不过又很快不管这个,替二娘问道:“你今儿去跟王家那些姑娘们处的怎么样?”
“对了,有没有瞧见,那迦南姑娘?”刘姨娘问,“那迦南姑娘长得如何,性子好相处吗?”
二娘也是看着慕容月。
慕容月眼眸微转,而后轻笑一声:“王迦南……我瞧是个很认真讲规矩的姑娘。至于其它的,今儿没多相处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差点儿给欺负哭罢了。
二娘听她这样说,倒是翘起了唇角,今儿虽然女儿和孙女儿都没见到,可起码得到的都是好好消息。
回了房间之后,慕容月正要睡下,门却叫人给推开,刘姨娘走了进来。
“娘,你大半夜不睡来我这儿做什么?”
刘姨娘指了指她的额头,“还想骗你娘?你那笑就感觉不对——”姑娘做了坏事儿才会那样笑,“快说,今儿在王府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欺负那迦南姑娘了?”
慕容月叹一声:“娘唉,我难不成在你心里是个小霸王吗?到了王家还欺负人家主家的姑娘了?”
刘姨娘道:“你别诓我,快说,否则你明儿就别吃肉酱面了。”
慕容月:……她娘真是拿住了她的七寸。
就把今儿发生的事儿都说了,又摊手出来:“好吧,我是欺负了王迦南,娘你打我可以,明儿说好做肉酱面吃,不能不做。”
刘姨娘伸手拍了拍她掌心,“打你做什么,你又没错?”
慕容月亲昵凑上前,“你又不怪我了?”
那王迦南再亲有亲女儿亲,再说了,她自找的!
刘姨娘道:“这事儿是不怪你,可我听你的这意思,那迦南姑娘没惹她都要讽刺你两句。你这小魔头不饶人,她怕是要记恨你……若是影响到和二娘的感情可如何是好?”
慕容月脑袋枕在她娘的怀里,“这天下都分分合合,何况是人呢?”
“若处的来就一直处,处不来分开也没什么。”
刘姨娘叹下一口气来。
……
于此同时,王迦南小跑着去了她娘的房间,“娘,我今儿寻你来帮我,你怎么也都不来的?!”
“你是不知道,我今儿被那个商户女欺负,还叫外公罚了,王若芙她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王迦南此刻心里全都是羞辱和愤怒,也忍不住迁怒起了她娘,“外公那么疼你,你若今儿过去帮我,那孙玉柔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一连说了一大串,却没等到她娘的回复,王迦南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娘,你怎么了?”
她走过去,才发现她娘正靠在床上发呆,又瞧见她一只脚脱了鞋袜,涂抹着深色的药膏,靠近了就是浓郁的刺鼻的味道。
“姑娘可就冤枉姑奶奶了,哪里是不疼您,今儿就是听了您被欺负,咱们姑奶奶才急着去,却不小心扭了脚了,”伺候的老妈妈进来道,“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这是相爷交代的,里头加了好些进补药材呢~”
王迦南见母亲为自己伤了脚,不免觉得愧疚,“娘,对不住,我就想到自己了。”
“我来喂您。”
她接过老妈妈手里的药碗,王姝玢抬眸,瞧见了女儿清丽的脸庞和担忧的双眸,“就是扭了脚,没大碍的。”
“见天儿吃这些个补药,以前没吃不也没事儿吗?”她道。
王迦南道:“以前同现在怎么能一样呢?”
以前她们是地里的泥巴,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可现在娘是丞相最疼爱的女儿,她亦是王家记入族谱的姑娘——她已经是枝头的人了。
王姝玢看女儿这副样子,又问:“今儿那孙家的姑娘,真叫你这么生气?”
王迦南想了想,“冷静下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跟她身份不一样,跟她气是自降我的身份。一个商户女罢了,若没机缘,就是连咱们王家也进不来的。”
王姝玢垂上了眸子,“是啊,机缘这东西。”
“娘,你说什么?”王迦南没听见。
“没什么,药我一会儿再喝,”王姝玢道:“你不是晚间还有那点茶课呢,快去吧。“
王迦南点了点头,又想自己今儿自己读书少叫人嘲笑:那商户女倒是书读得多,但这正儿八经的贵女礼仪,又有谁教她?
王姝玢看着女儿的背影,原本靠坐着身子直了起来。
她手抚着自己的额头,想起今日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个身影:怎么会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做了那下贱的娼妓么?怎么却成了富商的寡妻呢?又怎么会来琅琊呢?
王姝玢心下辗转,干脆叫下人去打听孙家到底是什么来路。
……
夜里王家下了灯,葛氏正要回房间,一旁伺候的丫鬟过来禀报了些什么,葛氏招手叫她退下,走至一旁便有心腹给了那丫鬟赏钱。
“夫人,这又是怎么了?”一旁心腹提着灯问。
葛氏摇了摇头,“迦南今儿为何发作,倒也能理解一二。是个女孩儿,年轻爱面子,可她我倒是真不懂了,还叫人去调查起了孙家,莫不是真要给女儿出气不成?”
心腹道:“那我们去给孙家提个醒?”
葛氏又觉得不必,夫君本就有意促成婚事。
她和孙夫人相处之间觉得她人还不错,那孙玉柔又讨了老爷子喜欢,看来婚事大有可成。若此时事情还没出她巴巴的提醒,这样不就显得王家倒贴。
再说了,王姝玢一房本来就敏感多思,万一她只是随手打听自己多嘴说了,这要是出了事儿给老爷子那儿告状她可吃不消。
“叫人看着些吧,若闹出了事儿第一时间告诉夫君。”
下人点头道:“是。”
葛氏没回自己房间,叫心腹先下去,自己提着灯笼到了女儿王若芙的房间。
“芙儿?”葛氏轻声道。
王若芙原本准备睡下了,见着亲娘来,当即亲昵的凑了上去,“母亲~”
“今儿同玉柔姑娘玩的如何?”葛氏笑着与她一同坐在了椅子上,王若芙听母亲问这个,原本黑亮的眼睛又亮了几分,“那我可真是太喜欢玉柔姐姐了!”
“玉柔姐姐人长的漂亮,还特别……”她一时不知怎么形容,“还特别的本事!”
就是本事,虽说认识不久,可她那双眼睛就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不过很快又想起今儿的争执,把事情都告诉了葛氏,蹙着眉头道:“母亲,你说迦南姐姐到底怎么想的?玉柔姐姐跟她第一回见,从前又没得罪她,她怎么如此啊?”
葛氏看着女儿单纯的眼睛,“你们啊,对个外人的热情超过了她,冷落了她,她心里岂能舒服?”
王若芙就更不解了:“可玉柔姐姐是客人啊?她怎么能这般想?”
女儿生性单纯,就少了些女儿家的敏感多思,葛氏笑:“傻姑娘……”
又很快掠过了这个话题,她道:“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儿母亲也问问你的意见。你既喜欢孙玉柔,觉得以后住孙家,和她做妯娌怎么样?”
王若芙啊的一声,脸马上红了起来,羞的恨不得要钻被子了,“母亲,说什么啊……”
“真真是大姑娘,也知道害羞了,”葛氏笑,“这事儿还是你父亲提的,我本来不想同意的,可他认定了那孙越楼是人才。我与那孙夫人相处了些时日,为人爽朗的很,说是商户出身,可那规矩礼仪也不比一般人家差。”
“既家里人都不错,那孙越楼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葛氏道,“不过现下还是得问你一句。”
“你若要嫌弃那孙家的身份,真不想嫁,任凭你父亲说破嘴皮子,我也绝不会同意的。”
毕竟从小娇养大的王氏嫡女,孙越楼再人前前程再如何不可限量,可女儿若真嫌弃商户身份低微,丢了面子,她也不愿意委屈女儿。
王若芙抬起小脸,“母亲,我相信爹爹。我也不嫌弃孙家的商户身份低,只要本事的人总归是能出头的。但是我想去看一看孙越楼,我总要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葛氏笑,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