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山岩上,月光倾垂而下,倒像是坐在月亮下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慕容月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山间的风往过来吹。
徐应天道:“你同王丞相离开国公府时,我就在不远处。”
慕容月眉眼垂着,徐应天又道:“月儿和那五姑娘感情很好吗?”
她想了想,道:“说的上几句话。”
个把月的时间又哪里能算的上感情很好。
慕容月想起了自己从三房屋檐下救下的那只猫,她能救活一只猫来,却救不来慕容芸这条活生生的命。
“想来救人是比杀人要难。”
慕容月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也许我这双手生来就是杀人的。”
“胡说。”
却是另外一双手覆盖上了她的,“杀人亦可救人。你于和平镇诛杀胡人,不正救下了大渊的百姓吗?”
徐应天将她的手置于唇边轻吻,“月儿,你还救了我。”
“不许你妄自菲薄。”
慕容月对上他的眼睛,见里面都是火热的赤诚与爱意,终是笑开,她搂着他的腰肢。
埋头在他的胸膛中间,“徐应天,我讨厌慕容清,讨厌沈家。”
徐应天道:“你厌恶什么,我便跟你一样。”
——
国公府
因为马上是天子的寿辰,慕容芸的丧事只能草草举办了。
国公府想要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可死的到底是镇关将军的女儿,又有王家施压,岂敢敷衍了事?
慕容清当日的手脚并不算干净,何况她做贼心虚,在大理寺官员审问之时露怯。
那大理寺的堂官是断案的老手了,见她这般表情,便故意诈她。
慕容清不经诈,胡言乱语之下就把自己害人的事儿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我……我没有推五妹妹落水!”
慕容清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早都慌了,“是,那日我是见过五妹妹,可我不过是叫她以后不许和慕容月走的近罢了!”
慕容清摇头,“定是她不小心跌入了水里!”
大理寺官员道:“是吗,是五姑娘自己跌入水中的?那为何水池边有过另一双足迹?”
慕容清说不上话来。
官远硬声道:“那湖边还有鞋底儿的花纹留存。姑娘是要本官叫丫鬟拿了您的鞋子一个个去比对吗?”
那日慕容芸离奇死了,国公府后院闹成了一团,哪里会有什么足迹。
可偏偏慕容清做贼心虚,怕真给自己定了罪,“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上座老太太不可见的皱眉,一旁沈明芳用帕子轻轻抵着额头:早知道这个清姐姐蠢笨,却没想到能蠢笨到这个程度。
“是,我是跟她吵架了,谁叫她和慕容月关系好,还要给刘姨娘那个贱人去送贺寿的礼物!”
慕容清道:“可我不过是轻轻的一推罢了,是她自己跌入水中的,我——我是不小心的!”
大理寺的官员松开眉头,管慕容清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总而言之,这件事儿在他们大理寺这儿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国公爷,老太太,”大理寺的官员朝两人鞠了一躬,只道:“既大姑娘已经认罪,按照律法……是需要进我们大理寺的诏狱的。”
普通人若是作奸犯科,有刑部的大牢。
大理寺诏狱大多关押犯事的官员及其家眷。
“荒唐!”慕容沉冷声道:“我国公府的嫡女,岂能入了诏狱?”
这传出去他国公爷的脸面放在何处?
大理寺并不想得罪国公府,也无奈道:“国公爷,律法就是如此。并非我等不肯退让——只是现下王丞相为了洗清他家女儿的名声,定要我们大理寺查出真凶来,本官亦是无可奈何啊!”
慕容沉气道:“什么他家女儿!慕容月姓慕容,是我慕容家的姑娘!”
老太太扫了眼儿子,看向那大理寺官员,开口道:“大人,这我家的姨娘是王家走失的女儿,本来就是姻亲之家,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她道:“王丞相现在不过是一时之气而已,那三丫头到底是我慕容家的人,国公府伤了面子,她能得好吗?”
老太太又道:“何况这本来就是我国公府的家事儿。”
“我们苦主都没说什么,大人又何必非要做这上杆子不讨好的事儿呢?”
大理寺官员被老太太说动,摸了摸胡子,“可这实在不合规矩——若是少卿知道了——”
沈明芳放下手中的茶杯,亦抬起一抹笑容:“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个。我记得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是太子哥哥幼时的伴读——”
沈明芳点到为止。
那大理寺官员是聪明人,当即明白了沈明芳的意思,想了想,垂手道:“那就听国公爷的意思罢。”
这事儿可大可小,可说到底也的确就是国公府自己的事儿。
现下国公府要埋着,他们查出了实情倒也算完成使命了。
老太太笑着点头,又叫管家备了些厚礼,才送了人出去。
待那大理寺的官员走后,一直纠着心的慕容清也总算呼出一口气来。
“孽障,怎么就生下了你这般恶毒心肠的人!”却是慕容沉猛地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害你的亲堂妹,畜生行径!”
慕容清也知是自己错,只敢垂头哭。
老太太叹口气道:“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何苦在为难孩子。”
“叫她回去好生的关个禁闭,日后莫要再犯也就是了。”
沈家和慕容家所出的后代就慕容清这么一个独苗苗,怎么着也不能叫她出了错。
慕容沉甩袖,恼的大步离开。
沈明芳去扶起了慕容清,低声道:“清表姐,咱们先回房吧。”
慕容清哽咽着点头,与沈明芳一道回了房间。
——
“慕容月那小贱人怎么就这般好命呢?”慕容清喝的酩酊大醉,“还成了王家的表姑娘!这天底下怎么什么好事儿都叫她占了!”
沈明芳嫌恶的用帕子捂着鼻子,哪里是那慕容月好命。
分明是你太蠢!
她怎么都没想到慕容清这个表姐害人居然是实名制的!
其实这本来倒没有什么,毕竟那慕容月猖狂,慕容沉和老太太也见不得她,将错就错本能治她个罪。
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跳出来一个王家,文官之首的王丞相。
慕容清的蠢一下就露了出来。
“现下喝酒做什么,表姐,你该想想怎么洗清这件事儿?”虽是个蠢货可也是自己表姐,沈明芳道:“大理寺虽能压住,可你们家三老爷到底死了女儿,若是有朝一日回来,查起这事儿如何,你想过吗?”
慕容清听到这儿酒意渐醒。
她想起慕容芸临死前在湖面挣扎的一幕,一手忍不住发了个抖——她真的没想杀慕容芸,她的确不是故意推她进水里的。
可谁叫她不听她的话,谁叫她跟那个慕容月在一起,明明知道她讨厌慕容月!
她和她的那个猫儿都是一样的反骨,既不听话就得吃教训!
“我不是不小心罢了,三叔还能因此要了我的命不成?我是公府嫡女,三叔说的好听些是戍边大将,说的不好听了一个人二品的武将。爵位哪儿比的上超品的公爵。”
沈明芳心里骂了句蠢货,嘴里却道:“你我都是贵女,名声要紧。那慕容月生母纵然如今是王氏嫡女,可从前是个瘦马。一朝沦落风尘,一辈子都是贱,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咱们不能。”
“我看姑父如今满腹心思在那乔姨娘身上,关姨娘把控着内宅,到不像是能给表姐你出头的。怎么样堵住下人的嘴,还是得表姐你亲自来。”
沈明芳是得了自家祖母的令来捞一捞慕容清的,可奈何这烂泥扶不上墙。
“呵——奴才秧子,给他们一百个胆子安敢出去乱说?”慕容清并不在乎,在她看来既查出了慕容芸的事儿她都能毫发无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明芳垂头:劝也劝过了,这表姐却是个听不进去的。
她以为她害死的人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吗?
真是的,不想着找补回来就当个没事儿人一样了,她蠢吗?
不管是不是她有意害死的人,这锅慕容月没给她抗日后就得她自己扛起来。
且不过慕容家三爷的身份,姐妹相残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被人引为谈资——罢,等过段时间找个理由回府吧。
不过是个表姐而已,没必要为了她搭上自己的名声。
——
三房
慕容珏身穿孝衣,在屋内给姐姐烧纸,眼眶中不断积攒泪水。
自从出了事儿之后,三房不少下人都被发落了,慕容珏吵闹着要给姐姐讨回公道,也被变相给禁足了。
此时蜡烛闪了闪,却是奶娘回了房。
慕容珏连忙抹了把泪水,姐姐被人害死了,他再不能作软弱可欺的孩童状。
“奶娘,可打听出了什么?”
那奶妈妈看着小主子刚哭过通红的眼睛,心中不落忍,又抹了把眼泪:“大理寺的人今儿来了又走了。定论下了……说是咱们姑娘失足落水。”
慕容珏极力的摇头,“不可能!”
他是年纪小,但他不是傻子,那大理寺的人审问了那么多的丫鬟,甚至还叫了大姐姐和大伯老太太都过去。
可查案的时候,却偏偏不叫他们三房的人在场!
“我不信奶娘,我不能信!”
慕容珏捏紧了拳头:“他们还说是三姐姐害了我姐姐!到头来还不是栽赃陷害!”
奶妈妈捂住小主子的嘴,又慌张看着四周,“小主子,这国公府如今可不是咱们三房的家,当心隔墙有耳。”
慕容珏看着奶娘的眼神,当即也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奶娘~”
奶妈妈抱着他,“好在大奶奶如今回了沈家,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没时间管下人。倒是叫婢子打听出了些事情。”
便把慕容清失手推了她家姑娘落水的事儿说了出来。
慕容珏当即道:“失手,什么失手!”
“她呼奴携婢,若真是失手怎么就不叫婢女救我姐姐!”
又抹了把眼泪,“何况就算是失手,难道我姐姐就活该去死吗?!”
奶妈妈也叫他说的不断落泪,“是你父亲不在府中,竟都当咱们三房的随意可欺了。婢子想叫人给将军去送信,却是被那门房看的死死的,什么信都传不出去。”
“将军如今人在关外,若我们不送信出去,他哪里会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
将军在外辛苦征战,然而国公府没分家,他打了胜仗人不在京城,却是国公府得了赏赐!
辛辛苦苦立下战功,不仅没保住女儿,所赚来的功勋全都被仇人享了,岂能叫人心中不恨!
慕容珏眸子闪了闪:“我和姐姐玩的时候发现院后头有个狗洞,奶娘出不去,我可以钻出去!”
“可小主子,你个孩子婢子怕出事儿,再说了,你都不认识路。”奶妈妈叹气道。
他们一个奶娘,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慕容珏咬了咬牙,“我姐姐说,三姐姐是好人。我——我想要去找三姐姐。”
爹爹太远了,可三姐姐人就在京城,“奶娘,你把三姐姐住的地方给我画下,我明儿钻狗洞出去。”
奶妈妈眼睛一亮,“倒是把三姑娘给忘了……”
她又有些犹豫:“可这是得罪国公府的事儿,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帮忙。”
慕容珏道:“三姐姐定然愿意。她遭人栽赃陷害,又岂能不想抓到真凶泄愤!”
——
王家
慕容珏甩开下人偷摸钻狗洞后,便到了王家的后院,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也被下人引至了内堂。
慕容月掀开帘子出来,眸光落在了那底下小小少年身上。
“三……三姐姐。”
慕容月看他小脸又是脏兮兮,眼睛又是红彤彤,问了一句,“吃早膳了吗?”
慕容珏先摇了摇头,慕容月吩咐道:“去拿些热包子过来。”
他又摇头,“不——”
今日来找三姐姐帮忙,他心里也是忐忑,生怕她不愿意帮自己,“三姐姐,我——我求你给我爹爹送信。告诉我爹爹我姐姐的事情。”
他努力不叫自己哭出来,“三姐姐,他们用我姐姐的死诬陷你,你也想抓到真凶罢?”
慕容月道:“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去给三叔送信了,想来过几日就能到。”
慕容珏愣住了,又听慕容月道:“不为别的,亲生女儿去了,哪有父亲不知道的道理。”
“五妹妹是我的妹妹,这些事情也是我应该做的。”
并不是什么安慰的话,却叫慕容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哽咽的哭个不停。
“三姐姐,谢谢……谢谢你……”
慕容月:“别哭了。先吃点儿东西,吃饱了再同我说说国公府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