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如今有近两百号人,除了观象台那边几十个天文生,剩下的有一小半都写了对朝廷的建议。
大堂里,看到天文生们递交的六七十份建言书,监官们都坐不住了,也有些跃跃欲试。
作为监官,要建言献策,自然不能像天文生一样越俎代庖,去抢别的衙门风头。
所提建议,最好能从本监角度出发,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这样才能提现钦天监的重要性。
不过,钦天监衙门比较特殊,在业务上跟当前局势没有多少相关性,众官员们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到什么好主意。
这时,五官保章正胡中出言,说世业生薛瑞素有急智,不如招他前来问问,说不定能帮大家想个好主意。
胡中和薛瑞的关系,许惇等人心知肚明。
他的这个提议,完全是在假公济私,其目的不言而喻。
“不就是想捧自家徒孙吗?”
众官员腹诽。
不过,薛瑞确实有点东西,昨天就替他们解决了个大麻烦,再加上监官们也不想拂了胡中面子,便差人去档房找薛瑞。
听监官们来找,薛瑞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心情忐忑的到了大堂。
进去后,见胡中老神在在的坐着,并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他这才安心了些。
薛瑞对众人行了礼,问道:“不知各位大人召学生前来,有何吩咐?”
“你且先坐在。”
许惇指了指最后面的椅子。
薛瑞按着如今的官场习俗,只坐了半个屁股,耐心等着监官们问话。
等他坐下,许惇才徐徐道:“如今朝廷各衙门都在积极献策,咱们钦天监虽然品级不高,却也不能甘居人后,自应当提些与本监有关的建议,先前保章正说你素有急智,本官和诸位大人有心考教你一番,看你是否如他所说是个智多星,是以才召你前来问话。”
靠,原来是这事!
薛瑞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先前给成敬出的那个法子有后遗症,监官们要拉自己来问罪,结果是师公想让他来露露脸。
既然有表现的机会,薛瑞也没有推辞,便谦逊道:“学生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大人们有心考教,这是学生的荣幸,万一答得不好,还请大人们见谅。”
对这个态度,监官们很满意。
许惇笑道:“无妨,你随便说就行了,说错也不怪你。”
薛瑞想了想,侃侃而谈道:“咱们钦天监不以朝务见长,要插手其他衙门的政务,未免有些越俎代庖,容易引起其他衙门的不满。
若是在以前,学生还真没什么好建议,如今嘛,朝廷正积极备战,我们要是从这方面下手,说不定能让朝廷重视起来。”
高冕听完,质疑道:“你刚才不是说不能插手其他衙门的政务吗?这战事归兵部管着,跟我钦天监有什么关系?”
薛瑞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反问道:“高大人肯定听说了,朝廷前番出征大败,天象就有所预示,若当时引起陛下重视,这场悲剧应该就不会发生了。
如今瓦剌随时有可能打到京城,我等身为钦天监官生,必须将这天象重视起来,若有什么变化,也好给朝廷预警,预测对了,这岂不是一份军功?”
众监官一听脸就黑了。
别人不懂,他们这些专业人士还不懂吗?
天象预示玄之又玄,猜对了有奖不假,可猜错了也会被处罚。
在这种节骨眼上,万一出了什么大岔子,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监官们谁敢抖这个激灵?
“不妥,不妥。”
冬官正谷滨是个沉稳的人,听薛瑞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连连摇头。
其他几个监官也各自发表意见,都不赞成这么做。
薛瑞见此,也只好退而求次,分析道:
“若不行,那大人们不如向朝廷建言,就说天象变化十分重要,诸如天气温度、风霜雨雪,都关系到战事进展。
如今兵部全权负责京师防务,若能及时掌握天象变化,有助于提前做出应对,咱们只需要每日将观测到的结果抄报于兵部,有没有用就由兵部去判断。
有用,则我监中官生立功,没用就当浪费了一页纸,这么简单的做法,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薛瑞先前提的那个建议,是有很大的私心。
钦天监中,五官保章正负责天象占卜,作为胡中的徒孙,薛瑞就有机会假借天象,给朝廷提供一些关键信息,这样既能有助于京师防务,又能替师公捞上一些功劳,可谓一举数得。
谁知,监官们胆子太小,竟不肯冒这个风险,薛瑞没办法,只好改变方针,提了个比较稳妥的办法。
相对于前一个,有功劳肯定也会小很多,不过都迈不过胡中这个坎去,要是能趁着京师保卫战,捞上一些功劳,也算是对师公的一点回报。
这个方法倒是很合监官们心意。
钦天监研究天象,掌握了天气变化的许多规律,预测成功率起码有六成,在没有气象卫星的古代,这已经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因此,在大军出征时,钦天监通常会派出天文生随行。
这样既能给大军夜间行军做向导,又能提前预测天气,避免行军途中遇到极端天气。
若是能从这个角度参与到战事中,说不定钦天监还真能在京城保卫战中有所建树!
“不错,本官先前也考虑过这点,没想到你跟本官想到一块去了,果然是有点智慧的。”
许惇反应最快,在意识到其中好处后,顺手就在空无一字的白纸上写下这条建议。
其他官员见状,都觉得许惇太过无耻,他先前根本没有说这个建议,现在薛瑞提出来了,他竟然直接占为己有,这脸皮厚度,一看就是能做监正的料。
不过,许惇提这个建议,对其他官员也有好处。
只要钦天监能跟其他衙门一样,在朝堂上刷一刷存在感,日后补缺的事就容易许多了。
众官员夸赞薛瑞一通,听他没了其他建议,便打发他回了档房。
等薛瑞离开,许惇对胡中笑道:“胡老大人,关于天象有关的事,日后还得麻烦您掌掌眼,不然我等可不敢胡乱建言。”
“这是分内之事,老夫责无旁贷,不过,我那徒孙也算是有些许功劳,许大人觉得是否要嘉奖一番,以示鼓励呢?”
薛瑞不知自己立了功劳,胡中却心知肚明,自然要为徒孙捞些好处,这便宜不占白不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