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进去不久,后宅就有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而出,迎向大门口的薛瑞母子。
这人薛瑞没啥印象,不过他很快从对方长相穿着年龄方面,判断出这人应该是自己的二舅——柳义。
柳义生的虎背熊腰,国字脸,颧骨略高,一双眼睛略有些深邃,穿着一身灰色长布衫子,看起来有点像个武师。
“小妹,你可算回来了。”
不出薛瑞所料,看到门口两人,柳义热情的就招呼起来。
而后,又有五个和薛瑞年岁相差不多的少年少女迎了出来。
柳氏很高兴,亲切叫道:“二哥。”
“外甥见过二舅。”
薛瑞也忙跟着见礼。
“呵呵,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客套,瑞儿快起来吧。”
柳义拉着薛瑞手臂,只是轻轻一抬就将他扶了起来。
“见过姑姑。”
后面几个少年少女都上前,依次跟柳氏见礼。
“都好,都好。”
看着许久未见的侄儿侄女们,柳氏上前拉着他们一阵寒暄。
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儿子还在后头,忙回头道:“快跟你这些表兄妹他们打招呼。”
“表兄、表妹,好久不见了,你们还好吧?”
来的时候,薛瑞就跟母亲打听过。
大表兄叫柳云泽,今年十八,跟十六岁的三表兄云翰是大舅所出。
二舅家是两个子女,分别是二表兄云易,十五岁,小表妹柳馨,今年八岁。
三舅家只有个闺女,名叫柳茵,只比薛瑞略小些,刚满十四岁。
还好几个表兄妹年纪都有错差,一眼就能看出谁大谁小,学会按年龄对号入座,才将人认全。
柳云泽上前,拍拍薛瑞肩膀,笑道:“表弟,我们都好得很,就是前段时间听说你脑袋被人开了瓢,吓了我们一跳,现在都好了吧?”
几个表兄妹闻言,都好奇的朝薛瑞头上瞅。
柳义没好气道:“说什么屁话呢,瑞儿现在好好的站在这,能有什么事,还不请你姑姑他们进去坐?”
“不急,马车里还有些东西,是给爹爹和嫂嫂们带的,我让人取出来。”柳氏道。
“嗨,回自个儿家,还带什么东西,那般破费干嘛。”
柳义连连抱怨。
他对妹妹家境很了解,平日里薛家的进项,基本跟她无缘,全靠丈夫那点俸禄补贴家用,柳家这一大家子人,送再便宜的东西,也要花不少银子,到时候家里未免又要拮据一段时间。
更主要的是,前段时间薛元皓进了诏狱,薛瑞又被人打伤了头,这让本不富裕的薛家更是雪上加霜,现在好不容易全家平安,能回来看看就不错了,再纠结这些礼数,未免强人所难。
所以,柳义对妹妹这种强撑面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柳氏知道二哥是关心自己,口中道:“这是瑞儿的一点心意,倒不是我执意要如此,既然都带来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没错,二舅放心吧,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正好表哥们都在,正好帮我一把,咱们把东西拿进去再说吧。”薛瑞忙点头道。
“你们呀……唉,云泽、云易,去帮你表弟拿东西吧。”
母子俩态度坚决,柳义也不好多说,吩咐几个小辈去搬东西。
本以为还是跟以前一样,妹妹带来的都是寻常之物,可等柳云泽他们把东西拿进来,柳义才惊讶的发现,这些东西包装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尤其是那几匹绢丝,那花纹样式和材质,他竟然看不出是什么工艺!
“妹子,你这东西……?”
柳义深深被震撼到了,满脸惊诧的看着柳氏。
柳氏笑着道:“不如见过爹爹再说吧,免得他等着急了。”
压下震惊,柳义点点头:“我都忘了这事了,父亲刚才还催我来迎你们呢,快进去吧。”
而后,薛瑞母子就跟着柳义,一路到了后院的正堂。
正堂中,柳文曜和两个儿子正在喝茶,目光不时看向门外。
偏厅里,柳氏的三个嫂子也在,正翘首以盼。
等柳义带薛瑞母子进去,自然不免一番寒暄。
等母亲跟外公和舅舅嫂嫂们打过招呼,薛瑞才上前拜见。
“瑞儿,跟你母亲先坐下吧,我有些话想问你们呢。”
柳文曜精神不错,等薛瑞跟堂中众人见了礼,忙让他们母子坐下。
等下人上了茶,柳文曜对柳氏道:“前天你大哥来城里运粮,才听说瑞儿闯了诏狱,把他父亲救了出来,你大哥不信,去石头胡同找你们,结果没找到人,回来跟我们说了这事,这一大家子人都在担心。
还好你二哥去钦天监,才从一个姓郑的书吏那打听到你们搬到了城里,你说说你,换了住处也不打个招呼,是觉得你娘家人都没出息,帮不了什么忙吗?”
柳氏闻言忙解释:“爹,瑞儿他爹出狱,事先连我都不知道,直到瑞儿把人救回来,我才反应过来,当时瑞儿他爹生了重病,那几天一直彻夜照顾,实在没空给您传信,至于搬家的事,当时走的太仓促,本想过几天回家里去再跟您说的,不成想您先知道了。”
“那你且说说,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薛家的事,柳文曜和几个儿子也只是一知半解,现在娘俩回来,自然要问个究竟。
“瑞儿,你来说吧。”
柳氏看向儿子,这些事全都是薛瑞一手操办,说实话,有些地方她都还不明白呢,可问儿子,他老是湖弄过去,搞得柳氏也不好再问。
“那我就从头说吧。”
薛瑞咳嗽一声,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这些事情,从别人口中听说,难免有些不真实,但从当事人口中讲出来,就更有代入感。
听说薛瑞说动英国公夫人吴氏,派人帮他去诏狱要人的情节。
堂中几个大人都在想,薛瑞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竟然敢单枪匹马去英国公府,这要换成他们,别说去说服吴氏了,就连去敲英国公府的大门,恐怕都要鼓足勇气才行。
表兄云泽等人,也是满脸的敬佩,他们以前进城,远远见了官员车轿,都下意识的生出一种敬畏之心,像英国公府这等门第,那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权贵,就算给他们一个见吴氏的机会,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就更别提说服吴氏帮忙救人了。
“瑞儿这口才真是厉害,以前我们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啧啧。”
三舅不禁感慨。
“是啊是啊,换做我,我肯定不行的,还是表弟厉害。”
柳云泽不禁感慨,当年这个表弟回娘家,经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到处乱跑,现在竟然有这等本事,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还不算什么,最惊险的要数进诏狱那段,瑞儿,快跟你外公他们讲讲。”柳氏颇有些得意,她很享受众人对儿子的钦佩目光。
“要说诏狱,那地方可不好去,锦衣卫的人被称为活阎王,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去诏狱的时候,外面守着一大群人,当时我们人少,要打起来肯定吃亏,还好我当时做足了准备,得知朝廷要诛除奸党,便在锦衣卫动手的时候,利用此事吓退了他们,后来那百户派人去打听,果然听说他们锦衣卫指挥使都被打死了,哪还敢为虎作伥,只得乖乖带我进诏狱去救人。”
“你们是不知道,诏狱阴森的很,刚一进去,我就感觉有一阵阴风袭来,似乎暗处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让人浑身发毛,对了,你们可能没听说过,先前有个叫刘球的官员,被王振抓进诏狱后,惨遭杀害,就连尸身也被剁碎,埋于诏狱门槛之下,你们想想,那诏狱有多可怕。”
薛瑞讲的有声有色,反正是说故事,略微夸张一点,也无伤大雅,总之要满足观众的好奇心。
“那你爹呢,他有没有被拷打?”
柳文曜到底是秀才,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关注点自然与众人不同。
“这倒没有,不过,他受了风寒,我去的时候已经病的很重,整个人都昏迷不醒了,幸亏英国公夫人帮忙请来了京城神医陶节庵,这才救了我爹性命。”薛瑞答道。
“陶节庵我也有耳闻,据说他尤擅风寒之症,不过一般人家很难请动,若不是有英国公府的面子,他肯定不会亲自出手。”柳文曜道。
“你爹刚好些,怎么突然又搬走了?要是受了风,病情反复如何是好。”大舅柳仁问道。
“说来也是倒霉,我爹刚醒来,结果第二晚胡同口发生了命桉,有人一口气杀了三人,吊在了那可老槐树上,这凶手没查到,我们哪还敢在石头胡同住下去,当天就借住到师公府上了。”薛瑞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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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死者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可一口气杀了三个,这凶手怕也不是良善之辈,搬走是对的。”
柳仁对薛瑞的做法表示赞同,其他让也觉得是该搬走。
一直没开口的柳志问道:“瑞儿,先前我听说太后要跟瓦剌和亲,官员们借用了你的说辞,才让太后改了注意,有这事吗?”
“额,这个说起来是巧合,当时我是帮同学润色,随口说了那么几句,他觉得自己不该占为己有,就属了我的名,正巧太后和亲,百官们就借用了我那几句话,作用肯定是有的,不过也有限,主要是众意难违,太后也不得不妥协。”
“就算如此,那也有你几分功劳,这名声可是传遍京中了。”柳志笑道。
柳文曜却皱起眉,道:“你这么做,让太后颜面扫地,她要是记恨你,日后报复该怎么办?”
呀——
薛瑞刚要答话,就听偏厅传来一阵惊呼。
众人转头看去,偏厅中,薛瑞的几个舅母正低头看着一只锦盒,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
柳文曜板起脸,冲偏厅喝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听老爷子发飙,几个女人忙收敛声音,大儿媳汪氏走出来,诧异道:“爹,小姑子这次可真是破费了,给您的那只人参,足有二十年份呢!”
“二十年份?”
柳文曜也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二十年份的人参有多罕见,在京城里恐怕能卖到几十两银子。
柳氏站起身,接过嫂子手中人参,道:“爹,这株人参,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老人家收着吧。”
“这么长年份的人参,你们是哪里来的,不是瑞儿师公给的吧?”
柳文曜看了一眼,这人参不小,恐怕还不止二十年。
以女儿家的财力,要买这支人参,恐怕得倾家荡产,可她既然能拿出来,极有可能是从胡府借来的,这种礼品,他哪里肯收。
薛瑞忙解释道:“外公,这可都是咱自家的东西,而且还不止这一株人参呢!”
“是你那祖母给的?”
柳文曜又想到一种可能,如今薛元皓平安出狱,薛瑞又这么有出息,薛瑞那祖母李氏听了,说不定很后悔将他们母子赶出来,为表歉意,给儿子一些补偿,也算符合情理。
哪知,薛瑞却摇头:“这都是英国公府,京城赵氏等府邸,以及钦天监监官们,还有和我爹相熟的天文生送的,这几样人参、何首乌、燕窝,都是给外公您补身子的,至于那些最新样式的苏锦帛纱,还有些其他小玩意,我们都用不了,还不如送给舅舅舅母,正好能物尽其用。”
“好家伙,你送的这些东西,怕是不下百两银子吧?”
柳志将礼物一一看过,惊讶的看着薛瑞。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银子,能用就行。”
薛瑞满不在乎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瑞儿都有些瞧不上眼,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
大舅母汪氏抱着一匹锦缎,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料子做成的衣裳,穿上肯定很漂亮,高兴之下,对这个以前看不上眼的外甥,也高看了一眼。
见三个儿媳都各自拿着一匹衣料,一副舍不得放手的样子,柳文曜也说不出口让薛瑞母子收回去的话,只好对柳氏道:“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让她们收下了,你去看看怎么分吧。”
“好。”
柳氏没有推辞,这些东西是她带来的,心里自然有数,由她去分配更合理些。
等几个女人去了偏厅,薛瑞才对外公道:“太后那边我并不担心,这几天,郕王可能就要登基了,我爹也会做官,到时候,太后想动我,朝中官员那边怕是都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