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回来了,待会就去给你爹上柱香,告诉他咱薛家终于出了个八品官儿,以后啊,你们两兄弟互相帮称着,咱们薛家可就要兴旺喽。”
三言两语就解决了纠纷,李氏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祖母……”
众人陪笑的时候,薛瑞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氏笑容收敛,不解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朝廷对官员住宅规模有详细规定,即不能逾制也不能辱没了官员身份,原先咱们住的偏院太过简陋,若是爹爹再住下去,传出去未免会惹人非议。”
薛瑞一脸为难道。
二房住的这个偏院,原先是处独门独户的普通宅院,正房只有三间。
当年,为了让薛元皓入阴阳户,薛瑞祖父跟邻居商量,把这个宅院买了下来,用来给薛元皓办里户籍。
现在薛元皓做了正八品官,再住在这么简陋的院子里,未免有些太掉价,薛瑞现在提出这个问题,还真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李氏听了不由沉思起来,偏院确实简陋了些,薛家主宅是个三进的宅子,屋子足有几十间,那偏院加盖了偏房和厨房,拢共也才五间房。
薛元皓还没做官前,住在偏院里倒也合适,但现在继续住下去,她也觉得这是对二儿子官身的辱没。
以前,她一直将光耀门楣的希望寄托在大儿子身上,对二儿子忽视了许多。
可现在薛元皓一步登天,直接做了正八品官,说不定还能再升上几级,这对薛家来说绝对是大好事,就算再怎么精打细算,她也不好让二房再委屈下去了,不然哪边都不好交代。
李氏看向二儿子,问道:“皓儿,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这……府里的大事,儿子不敢置喙,我听娘的安排。”
薛元皓哪有什么主意,见儿子也不说话,只好将皮球踢了回去。
李氏想了想,道:“不然就将偏院拆了起个新宅子吧,正好后面那片菜地也是咱家的,你们觉得如何?”
这话虽是问的所有人,可大伙眼神都朝赵氏那瞅。
直到这时,赵氏才知道二房这边打的什么主意,可老太太都发了话,她现在也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问道:“起个新宅子倒是没问题,娘觉得要盖个几间的?”
“我一个老婆子懂什么,还得老爷们操心,皓儿,你说说,要盖成啥样的?”李氏又问。
薛瑞站起来,替老爹发言:“祖母,我爹官职跟师公相同,先前我就看过了,那胡家宅子和咱们这一样,前后有三进,拢共三十多间房,不如就按这个规模建吧。”
屋中几人听了,下巴都要掉下来。
当年,修建薛家住的主宅的时候,光主体建筑就花了五百多两银子,后面又经过数次扩充,投入了大量资金,恐怕加起来不下一千两。
而胡府的规模比薛家还要大一小半,要是新其个三进的大宅子,恐怕低于一千五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
薛家虽然不穷,可要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时,能拿个三五百两,都要伤筋动骨了。
此时薛瑞狮子大开口,要给老爹修个豪宅,众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薛瑞挠着头问道。
薛元皓把儿子来回来,没好气道:“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一边去。”
“三进的宅子肯定是置办不起,不若修个两进的吧,我估摸着有十几间房,倒也够住了,想必京城里住两进宅子的官员也不少。”李氏怕二房这边再提起三进宅子的事,索性直接拍板了。
“二进的紧够住了,前后院分开,方便安排下人就行。”
薛元皓赞同道。
官员住宅,最低不少于两进,否则主人和下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传出去没得让人笑掉大牙,能有这个这结果,薛元皓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旁边赵氏表情十分阴沉,虽说大三进的宅子换成了二进,可成本也只减去了一小半,起码得花个五六百两银子,要给二房支出这么大一笔钱,赵氏的心都要滴血了。
见大儿媳面色难看,李氏也有些头疼。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哪里不知道二房这边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二儿子做了官,腰板硬了许多,若是不多补偿一些,二房哪能轻易就消气,这对兄弟团结极为不利。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氏也不好再偏袒大房了,直接问赵氏:“这些年你一直在管家,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起个二进宅子?”
赵氏早就在盘算了,听婆婆问,一脸为难道:“娘,起个二进的宅子恐怕不下五百两,如今账上只有二百多两现银……”
“攒了这么多年,连五百两都没有?”李氏惊道。
自薛瑞祖父过世,李氏就一心吃斋念佛,把大权都交到了赵氏手中,基本很少过问府中账目问题。
李氏先前觉得,这些年下来,光靠薛府名下上百亩田产的收入,就能修个二进的宅子了,可赵氏的回答,直接浇了她个透心凉。
赵氏忙解释道:“娘,您也知道,这府中开销一直在增加,而且琰儿爹读书写字也要花费不少,平日里还要跟同窗应酬,考试还得上下打点,这银子花的就跟流水一般,账上剩下的二百多两银子,还是我精打细算省下的了。”
柳氏闻言,阴阳怪气道:“公中银子是大嫂管着,谁知道有没有损公肥私,把银子往自家拿。”
“你休要凭空污人清白,那账目都写的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翻给你看?”
赵氏面色一变,急忙为自己洗刷清白。
“呵,大字都识不得几个,还会记账,我倒要看看,这账究竟有没有问题!”柳氏毫不示弱,真打算查查这些年公中账目。
“好了!”
李氏生气道:“像什么话,吵了这么些年,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被吼了一声,两个儿媳妇都不作声了。
这银子不够,就起不了宅子,补偿二房的事自然就行不通,这双方的恩怨就解不开,李氏不禁再次头疼起来。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薛瑞又动了。
见他站起来,几人目光都看过去。
薛瑞认真道:“祖母,孙儿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两个孙儿中,大孙子薛琰长得白白胖胖,又走的是父亲科举正途,甚得李氏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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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子薛瑞身形瘦弱,像个顽皮的跟个猴子,加之跟祖母不太亲近,所以李氏对薛瑞的宠爱跟薛琰天差地别。
见他又说话了,李氏沉着脸道:“要说就说,又没堵着你嘴。”
“是这样的,既然现在修不起新宅子,我爹也不好在偏院继续住,不如就先搬到住宅来,跟大伯他们换换,等攒够了银子,咱们再搬回去,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休想!”
不等婆婆说话,赵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薛家后宅中,主屋自然是由李氏住,连着的西厢一间改成了佛堂,剩下两间,一间是薛琰住处,另一间是很小的杂物间。
而东厢这边,自然是薛瑞大伯薛元柏两口子的住处。
现在薛瑞提出让大伯夫妇去住条件简陋的偏院,赵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已经不止是居住环境问题了,而是面子的问题。
试想一下,在薛府呼风唤雨这么多年的长房住到偏院,而二房却喧宾夺主,住了主宅东厢房,这无疑是在打大房的脸。
这个提议,李氏自然也不赞同,长房这边是嫡子,将来大部分家业都要由长房继承,次子虽然做了官,可也不能任由他压住长房,这在法理上也说不过去。
柳氏倒是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她都迫不及待想看嫂子一家被迫住进偏院的样子了。
可惜的是,丈夫却使劲瞪着儿子,显然也不认可这个做法。
这个提议,让赵氏十分生气,先前她还顾着婆婆的面子,打算适当退让一步,将二房这边打发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薛瑞却提出了这么过分的要求,她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薛元皓夫妇两想出来的狠毒招数,就是想让借机打压自家,日后好仗着官身,夺了这薛府家业。
既然被逼到绝境,赵氏也不管婆婆怎么想,愤怒道:“先前我一直忍让,你们却咄咄逼人,既然这样,那咱们索性把话说开了!”
听见妯里要摊牌,柳氏不甘示弱道:“你待怎的?”
赵氏狠狠瞪了薛瑞一眼,冷笑道:“你们可别忘了,先前小叔子入阴阳户籍时,就跟咱们薛家脱离了关系,现在咱们已经是两家人了!”
“那又怎样,瑞儿爹名下的免徭役名额,可是一直由薛琰用着,当时你跟娘亲口说的,咱们可是一家人,肥水不能留了外人田,现在怎么就不承认了?”柳氏针锋相对道。
“你,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其实公公去世前,已经跟娘提过要给咱们两房分家,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请长辈来做见证,他老人家就突然去世,先前你们可是提过好几次分家,娘怕分了家咱们会生分,所以一直不同意,现在既然闹到这个地步,那咱们不妨让娘做主,把这家按公公说的分了,也好随了你们心愿!”赵氏冷笑道。
听了这话,薛元皓跟柳氏不由齐齐看向儿子,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薛瑞之所以一直提那些不靠谱的建议,其实就是为了逼赵氏主动提出分家,没想到还真让他给办成了。
不过,薛瑞却跳起来,坚决反对道:“不成,这家不能分,这些年不止大伯花在公中银子,就连堂兄也没少支用,就比如上次我被打的那天,堂兄可是揣了十多两银子,打算去聚春楼找小桃红,这么一大笔银子,若不是伯母给的,难不成是他自己赚的不成?”
薛瑞大伯薛元柏自幼读书,可始终没什么进展,直到前几年才考中了童生,他不事生产,平日读书和应酬的费用,全是由公中支出,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
而堂兄薛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从去过烟花柳巷后,经常夜不归宿,基本都是在青楼过的夜,这薛府名下一百多亩田地的产出,他也花费了大部分。
而二房这边,由于薛元皓有俸禄,很少享受薛府的红利,年节得到的那些东西,也多是长房看不上的次品,根本不值什么钱。
现在赵氏提出分家,二房这边绝对血亏。
赵氏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当时薛瑞被打,薛琰可是一五一十交代了,当晚他确实是去青楼找姐儿的,现在薛瑞说她给堂兄银子逛窑子,赵氏根本无法反驳。
其实,她心里也有一本账,府中这么多年积蓄,少说也有七八百两银子,丈夫读书交友花银子,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薛元柏是个气管炎,不敢去那些烟花柳巷,所以一年下来有个五六十两银子就够之处了。
可她儿子却不省心,自从嫖过一次后,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经常缠着她要银子去逛窑子,不给就撒泼打滚,甚至还偷家里值钱东西去变卖,没办法,赵氏只能一次又一次向儿子妥协。
这几年下来,光薛琰逛窑子的花费就不下三四百两,这也是公中银子为什么只存下二百多两的主要原因。
听薛瑞把这事都抖落出来,李氏这个吃斋念佛这么多年的都有些生气,问赵氏:“瑞儿说的话是否属实?”
赵氏支吾道:“这……琰儿到底大了些,又没有娶妻,去那种地方也是正常。”
听这口气,李氏就知道薛瑞说的十有八九属实。
她先前就觉得奇怪,丈夫去世时,公中就有不下二百两银子,而府中每年少说也有百十两进项,可这么多年下去,公中银子还是这么多,这就等于府中的进项全都花费了。
先前赵氏一直跟她抱怨,说读书要花费大量银子,她还说不能短了儿子用度,免得影响科举仕途,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府里的吞金兽不是儿子,而是这个喜欢逛青楼妓馆的嫡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