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实在是太好了,有了这些粮食,平抑粮价之事就简单多了!”
看着满仓的粮食,金廉激动的连拍薛瑞肩膀。
薛瑞被拍的龇牙咧嘴,却又不好意思躲避,只能咬牙强撑着。
这仓库中,只是赵家筹集粮食中的一部分,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犹如一座小山。
粮食到位,也让薛瑞也松了口气,看来赵瑾瑜还是靠谱的,并没有忽悠自己。
金廉激动过后,看向身后的仓库管事,高兴道:
“你家主人如此康慨,真是天下商贾之典范,本官定会上奏朝廷为他请功,不知你家主人在何处,可否引本官一见?”
管事忙回道:“回大人的话,我家主人说了,为朝廷分忧是人之本分,她不敢居功,如果朝廷要嘉奖,请把功劳记在薛公子头上。”
“记在他头上?”
金廉看着薛瑞,直接怔住了。
在危急关头帮朝廷稳住京城局势,这可是泼天的功劳,说不定连天子都会另眼相看,这对身份低贱的商贾来说,可是扬名的好机会。
然而,对方做好事竟不图名利,反而要把功劳让给薛瑞,这让他很怀疑对方不求回报是否另有目的。
薛瑞看出金廉的疑惑,凑过去解释道:
“大司徒,现在城中多少人都盼着粮食涨价,好大赚一笔呢,这个节骨眼上,帮朝廷平抑粮价,肯定会成为众失之的,万一被联手打压,以后生意就难做了。”
“原来如此。”
金廉顿时恍然,对方不愿站出来,就是怕被京中粮商们记恨,他要大张旗鼓的表功,岂不是将人家架在火上烤?
既然对方不求名利,金廉也没有继续纠结,对旁边的于谦拱手道:
“于大人,这仓中粮食事关京城安危,我怕会有宵小惦记,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兵部派出兵丁来守卫,免得再出乱子坏了军国大事。”
“好,待我回去就调派兵马司士卒前来守卫,另外,户部也需派人来接管,免得出现监守自盗的情况。”
于谦知道这些粮食的重要性,一口答应下来。
赵家筹集的这些粮食,只是第一批,剩下的部分还在继续筹措。
据赵瑾瑜派人传来的消息,十万石粮食要全部到位,起码得等到明天。
将这个情况告诉金廉后,金廉认为不能再拖了,最迟明日一早就得放粮,不然城中饿死了人,很容易引发民乱,到时候就麻烦了。
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回兵部后,金廉就召集本部大小官员,宣布粮食已筹集到,明日便要开仓放粮的消息。
听完后,户部官员们都震惊了,先前金廉给了他们任务,让他们各自去拜访京中那些有粮的商人和大地主,看能不能弄到粮食。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豁出一张老脸去,也才筹到两千余石粮食,气的金廉大骂他们无能。
谁也没想到,金廉只出去了一个时辰,竟然不声不响的就筹到了十万石,要不是他身份摆在那,官员们都要以为金廉在跟他们开玩笑呢。
趁着金廉心情尚佳,官员们打听起了其中详情。
金廉有心帮薛瑞表功,倒也没有刻意隐瞒,把薛瑞说服京中豪绅相助的事讲了一遍。
“竟然是他!”
户部官员们大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帮了这个大忙的人,竟然是刚拉了一批户部官员下马的薛瑞。
金廉乐呵呵道:“先前你们还说那薛小子目中无人,现在知道人家的本事了吧,要是你们能帮老夫筹到十万石粮食,也能像他那样走路时鼻孔朝天!”
“我等不能为部堂分忧,实在惭愧。”
众官员也不得不承认,薛瑞那么高傲,确实有那个资本,他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
次日一早,户部就在城中张贴了放粮告示。
在告示上,金廉特意让人夸大了放粮的数量,说是会陆续放出五十万石,要将粮价打回土木堡之变以前的价格。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京中百姓们得知后,顿时喜极而泣,要是粮食再不降价,他们手中那点积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如今户部放出这么多粮食,他们日子就能好过许多了。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家中缺粮的百姓们就提着布袋,朝户部指定的放粮地点快速聚集。
到了地方,放粮地点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百姓们跟买到粮的人打听,得知户部放出的这些粮食,售价竟然比京师戒严前还要便宜,只比土木堡之变前高了三成,跟昨日粮行定的售价比,更是不到十分之一!
“朝廷没有忘了我们,皇上也没有忘了我们。”
买到粮食的人喜极而泣,不少人开始对着皇城方向叩头,表达对朝廷平抑粮价的感激与肯定。
然而,有人高兴,就有人失望。
前些天,大火烧了四十万石粮食,京城没有受到波及的大小粮商们敏锐的察觉到了商机。
虽说朝廷采取了一些列举措打压粮商们囤货居奇的行为,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粮商们暗地里商议,既然朝廷不让他们高价卖,那就直接关门歇业,让缺粮的老百姓都喝西北风去,到时候饿死了人,看朝廷还敢不敢这么强硬。
于是,不少粮行都很默契的选择了关张。
这也直接造成粮价暴涨,百姓们怨声载道的情形。
而后,京中就传出了朝廷要拿官仓粮食平抑粮价的消息。
商人们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朝廷只能拿出十万石粮食,都认为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等这些粮食放完,朝廷就会黔驴技穷。
是以,粮商们觉得按兵不动,等户部粮食售尽,就该到他们发财的时候了。
等到傍晚,粮商们又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户部在薛瑞的牵线下,从京中豪绅那弄到了十万石粮食,再加上英国公府名下几个粮行配合朝廷举措主动降价,朝廷能动用的粮食足有二十余万石!
这个消息,顿时让许多粮商坐不住了。
根据他们估算,朝廷十万石粮食,根本无法满足百姓的需求,但再多卖出十几万石,百姓们短期内就不会再缺粮,他们手中的粮食起码要在一个月后,才能有机会卖得出去。
粮商们私下商量的时候,纷纷表示不能降价,否则一旦粮价雪崩,想涨上来可就不容易了。
然而,在粮商们散场后,几乎所有粮行都开始降价。
现在他们想要减少损失,只能趁百姓们要长时间排队才能购买到户部粮的情况下,尽量高价卖掉手头粮食,越晚就会越亏!
……
咕咕——
无名山上,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到了竹屋的木桌上。
朱禹锳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抓住鸽子取下密信。
看完翻译后的内容,朱禹锳脸色变得铁青,浑身都气的颤抖起来。
啪!
朱禹锳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怒道:
“好好好,三番四次坏孤的大事,既然你嫌命长,那孤就成全你!”
略一思索,他提起笔,写下一封密信,再由信鸽送入城中。
很快,这封密信就被藏身在城中某废弃道观的祝洪拿到。
看完内容后,祝洪当即前往大殿,去找许韦昌。
此时,许韦昌正跪在三清祖师像前,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祝洪走进破败的大殿中,戏谑道:“许员外如此虔诚,可是在为自己祈福?”
许韦昌闻言,对三清祖师像行了一礼,这才起身看向祝洪,面无表情道:
“许某多行不义,害死诸多百姓,念一段《随愿往生经》,也好超度这些无辜受难的亡灵,至于许某自己,将来定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下场,无须祈福。”
“你……”
祝洪顿时脸色铁青,许韦昌说自己没什么好下场,就等同再说他也没有好下场,毕竟许韦昌做的坏事都是他指使,更是罪大恶极。
深吸一口气,祝洪冷声道:“许员外这经念的早了些,那些狗官又筹措到了一批粮食,补上了先前大火烧掉的亏空,如今粮价暴跌,暂时饿不死人了。”
许韦昌眼前一亮,激动道:“此话当真?”
“哼,与其替那些泥腿子高兴,还不如多想想你那宝贝儿子吧,他可盼着你和你团聚呢。”祝洪玩味笑道。
听他提起儿子,许韦昌脸色逐渐沉了下去,问道:
“如今粮价暴跌,你们的计划怕是又要受阻了吧,你特意告诉我此事,定是有事让我去做,对也不对?”
祝洪不由感慨:“许员外还真是聪明,可惜不能死心塌地效忠于殿下,要不然,将来封你做个一品大官也是没问题的,实话与你说吧,殿下刚传来命令,让你联络招募的那些死士,把那个姓薛的小子做掉!”
“姓薛的小子,你是说那个钦天监的薛瑞?”许韦昌皱眉道。
“不错,这小子屡次坏我等大事,殿下怕节外生枝,这才暂时没有理会他,最近几天,殿下正打算趁京中粮价不稳,看能不能制造一场混乱。
结果,姓薛的小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批粮食,帮朝廷把粮价给压了下来,让殿下的盘算再次落空,这样一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再让他蹦跶下去,咱们恐怕都要死在他手上!”
祝洪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要不是殿下交代他谨慎行事,他早就想办法去弄死薛瑞了。
听说粮价下跌是薛瑞的功劳,许韦昌对他很是感激,这就相当于挽回了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间接减轻了他的罪业。
《逆天邪神》
想到祝洪要让他派人去刺杀薛瑞,许韦昌自然很抗拒,便推脱道:
“前些天刚动用了那些死士,现在不能再联络他们了,否则会有暴露的风险。
再说,那些人拿了大笔银子,恐怕不会再做刀口舔血的营生,想在光天化日下截杀薛家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是请殿下再考虑考虑吧。”
“如果你怕暴露,不如将联络死士的方法告诉我,这事就不用你劳神了,如何?”
祝洪用商量的语气道。
“恕我无可奉告!”
闻言,许韦昌冷声回道。
那些死士是他费了很大功夫才笼络的,联系方法也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如果被祝洪知道了,他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老东西,迟早弄死你!”
祝洪心中怒骂了一句,威胁道:
“这个薛瑞殿下杀定了,如果他不死,那你儿子就得死,你敢说出半个不字,我就先弄死你,再禀报殿下,让你们爷俩去地下团聚!”
“你……”
许韦昌指着祝洪,怒火中烧,好半天,他才颓然的放下手,涩声道:“什么时候动手?”
“算你识趣。”
祝洪轻蔑一笑,交代道:“那姓薛的小子每日都要去衙门当值,你派人去跟着他,摸清他的行动路线,在他回府的路上动手,务必一击必杀,另外,不要留下什么手尾,免得查到咱们身上。”
“不用你说。”
许韦昌冷冷瞥了祝洪一眼,乔装打扮了一番,就离开道观去了城中。
……
朝廷低价放粮后,短短两日时间,就卖出了五万石粮食。
这期间,京中粮商们多方证实,得知户部仓中粮米充足,意识到大势已去,连忙跟着降价。
恐慌性抛售下,粮米市价也在逐步下降,虽然还没有跌到户部定下的价格,但已经可以预见,粮价降到战前并非难事。
在这两天里,薛瑞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随着京师戒严日久,逃难进城的百姓愈发穷困,他们吃光了携带的粮米,只得去粮铺购粮维持生计。
但因粮价两次暴涨,逃难百姓手头本就不多的积蓄很快又用光,为了果腹,他们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放下尊严去沿街乞讨。
薛瑞前后两世,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在散尽了囊中的银钱,又被一对夫妇哀求买下年仅六岁的幼子后,他深深的被触动了。
这个世界的百姓,活着真不容易!
思考良久后,薛瑞去思成坊跟外公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出售永和粮铺剩余的粮食,打算以柳家的名义开设个粥厂赈济难民,给这些穷途末路的可怜人一条活路。
就在薛瑞筹划开设粥厂时,一名内官火急火燎找到他,说朱祁玉命他即刻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