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秦月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高中年华,在当年惊天事故带来的巨大惊恐里,遇见了那位冷酷的特种兵。
目光交汇,半生消逝。
青春美貌的中学女生和传奇似的特种队长,一场温馨浪漫的爱情故事在年华里上演。
他单膝跪地,将那枚泛着古朴光泽的墨玉手镯套在她手腕上,南秦月至今记得清楚,他冷酷俊美脸庞上的微羞涩和不安。
后来意外早产,生下来慕南。
父姓慕,母姓南,合二为一,即为慕南。
慕南很像她的父亲,聪明、睿智、狡黠、好看,继承了父亲的毅力和母亲的机灵,赤手空拳打遍周围所有同龄孩子。
梦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花季,慕南拉着父亲的手,父女二人兴冲冲地朝南秦月跑来,挥舞着手,欢呼雀跃。
“老妈,我和老爸回来了~”
然而,父女脚下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伴随着诡异的海浪波涛声,无边无际的海水从裂缝里涌出,猝不及防,慕南身子一歪、尖叫着陷入裂缝里。
南秦月心惊肉跳,慌忙奔跑过去,那道裂缝在她眼底慢慢合拢,丈夫和女儿被彻彻底底收入地狱,天地一片坟墓似的安静。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睫毛颤巍巍晃动,南秦月猛然睁开眼睛,雪白天花板落入眼帘,窗外有冬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已经是日上三竿。
疗养院里寂静无声,她听见自己心有余悸的喘息声,一抹额头,尽是薄汗。
心还在剧烈跳动,怎么都压制不梦里的恐惧。
“还好,是个梦。慕南这丫头古灵精怪,哪里会出事。”南秦月自我安慰着,一侧头,忽的发现床头柜上放着精美的首饰盒。
盒子打开了一点儿,露出黑色古朴的玉石。
“这是——”南秦月惊喜地叫出声来。玉、手镯?这不正是她心心念念一年多的信物?!
墨玉手镯安静地躺在南秦月的手心里,冰冰凉凉,光泽幽暗。
一滴浑浊的眼泪滴落在玉石上,折射出一点光亮,倒映出南秦月喜极而泣的容颜。
女护士走了进来,将粥点放在一边,笑道:“阿姨,这宝贝终于回来了,可开心?”
南秦月莞尔一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她笑眯眯地问:“我家慕南呢?那小子又跑到哪去了?”
无人回答,令人窒息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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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华天空黑压压一片云,风暴即将来临,圣华海大风呼啦啦刮起滔天海浪,海鸟绝迹、客轮延缓、渔业歇息。
圣华的经济,在等着这场风暴后继续繁荣。
圣华海在偏僻的海港,却布满了黑压压的船只和经验丰富的海军、渔人和潜水员。
“报告,风暴征兆已经显现,我们的人不能再冒着风险如海搜索了...”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垂着头,略带不安地僵在原地。
眼前年轻男子被一股高傲的霸气所笼罩,如同不可触及的鬼神,逼人气势从他身上赫然弥散开来,周围仿佛有无形气压,竟然比这即将来临的海上风暴还要恐怖。
他的视线冰冷,刀削斧砍的俊美容颜冰冻似,只静静无声看向波澜大海。
潜水员觉得,这个神一样的男人,周围居然存在一股奇异的悲凉。
那种悲凉,伤透了岁月,出现在他高傲倔强的眼眸里,化成大风呼啸的大海波浪。
潜水员明白,少爷在找一个落入海水里的人。
但是他也明白:“少爷,风暴过后海水涌动剧烈,说不定搜寻的目标——会转移到其他地方。”
比如顺着海浪转移到无边无际的太平洋,比如被泥沙掩盖藏入海沟深处,比如...在锋利礁石群里化为破碎的血块。
要在礁石暗生的那片海域里找落入水里的人,太难了。
但是,顾煜泽只冷冷说了八个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来希望到绝望,只一线之间。
上一秒天堂,下一秒人间地狱。
原来痛苦到极致,是心脏疼得已经麻木。
八个字压在所有人心头,潜水员咬牙,再次退后,阻止新一轮的海底搜寻工作。
暴风雨越演越烈,遮天蔽日,黑压压的积雨云如墨水泼满天际,黑云携带剧烈的风卷起滔天波浪。
海上的搜救船摇摇晃晃,时不时有桅杆折断的巨响。黑云中有刺目的光亮,轰隆隆的雷声在渐渐靠近。
大自然在无声向顾煜泽炫耀巨大的威慑力。
他站在岸边没有移动,像一座孤傲悲凉的灯塔。
此时此刻,和顾少炎之间的斗争早已经毫无意义,他甚至懒得再看他刚建立的商业帝国一眼。
“哟哟,顾煜泽,你这样子真像一只落魄的高加索犬。”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飘了过来。
白山一袭黑色风衣,悠悠闲闲地站在他身边,仔细打量了顾煜泽许久,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
顾煜泽没理会,眸子静静看向大海。
白山说:“没想到,那只小狐狸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重要到,让你放弃整个商业帝国,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和你演对手戏,这个卧底白当了。”
顾煜泽沉默,依然没有回答。
雨水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落在地面砸出冰冷的雨花,白山接过钱管家递来的黑伞,非常友善地替顾煜泽挡雨。
“我的毕生愿望已经达成,现在就勉为其难继续当你的朋友。在你失魂落魄这段日子,替你照顾下你的集团。”白山勾唇。
因为该看的戏,白山已经看完了。
他和顾煜泽是敌人,也是朋友。当顾煜泽强于他的时候,两人是针锋相对的敌人;当顾煜泽弱于他的时候,白山很乐意当他最贴心的伙伴。
当初回到圣华,仅仅因为一个慕南。他相信,慕南这只可爱的猎物,肯定能带给顾煜泽心灵巨大的创伤。
白山把自己当做猎人,慕南当做猎物,用慕南这只猎物来捕获凶猛残忍的恶魔。
现在慕南没了,创伤有了,白山也没了作为“敌人”存在下去的必要。
作为看戏的报酬,他将用毕生的积蓄和智慧,用来支持宿敌顾煜泽。
他毕生的夙愿已经达成,终于看到顾煜泽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没有想象的那种幸灾乐祸,胸口空荡荡,偶尔独处久了,会有种悲伤涌上心头。
原来,猎人没了猎物,原来也会伤惘。
那只特立独行、搅动圣华风云的小狐狸,终于随着命运消磨,永远地沉入了大海。
自此,世间再无慕南。
白山抬头,看向黑暗汹涌的大海,侧头大声对钱管家说:“老钱,现在就带我去集团,现在我是顾煜泽的代理人。”
钱管家忙恭敬作揖,也不敢看自家少爷的神色。
慕南再特殊再阳光俊朗,不过死人终究是死人,没了呼吸、连尸体都没有。
慕南死去了,大千世界的生活还在继续,偌大的蓝湾企业和gm集团,不能因为一个慕南,而停止和顾少炎的斗争。
白山侧头,嘱咐旁边几个特卫:“看紧点你们的少爷,万一他想不开跳进海里,我可没空帮他管理几千亿资产。”
话说的风凉,言语里居然有罕见的关心。几位特卫互相递了个眼色,随时随地看护自家少爷的状况。
白山和钱管家光明正大地离开,迎接他们的是和顾少炎的抗争。
但是,这一切,对顾煜泽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狂风暴雨里,海浪滔天,大自然嘶吼声如雷贯耳,眼前一切都变得迷离模糊。
这场暴风雨持续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天气初晴,蓝天白云。
海港水面浮起了不少折断的桅杆、岸边散了不少海蟹鱼虾、暂歇的海港再次启动繁忙的发展道路。
藏匿在悬崖的海鸟飞回来了,湛蓝湛蓝的天空下是湛蓝的海水,圣华学院花园的蔷薇又开了几朵,湿漉漉的泥土地里钻出了新的嫩芽。
春日气息慢慢回笼,大地欣欣向荣。
生活还在继续,即使没了慕南。
但是,慕南永远地消失了,她养的那只肥硕高大的高加索犬,亦不知去向。
青空宅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顾煜泽在慕南的房间里,最深处的夹板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奇异的日记本。
那个小小的日记本里,慕南一笔一划记载了她和顾煜泽之间的斗争、记载了一天天遭受恶魔少爷摧残的悲催历史、也记载了她萌芽初生的爱恋和决心放弃后的无奈、记载了她的欣喜和幸福。
在顾煜泽看不到的角落,她同样深爱着他,甘愿为他冒险。
顾煜泽才明白,原来他也会悲伤绝望,失去慕南,心头那种空洞无边无际的绝望是黑夜,他形单影只、永远在毫无目标地行走。
心,忽然被狠狠地掐了一把。
慕南房间的门,在光影昏暗里慢悠悠地关上了,“啪”,地板落下不甘的水渍。
在他最孤傲不羁的年华里,遇到了同样不羁倔强的她,爱到深爱,念到深思,是两人水火碰撞的后果。
送他最好的人,又亲手将她埋葬,如果这是命运给他开的玩笑——他会亲手,折断命运的咽喉。
(已经超过24小时没睡觉了,不想断更,码字睡觉。么么晚安。放心,放心,主角都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