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军营,才走了十几步,就有人停下了脚步,连带着所有人也纷纷驻足,回望军营。
“呜呜呜。”
一个人的哭声,带着不少人哽咽起来。
高珍认识那名哭的人,和蛮族有大仇,可是因为残疾,被官员淘汰了。
他是这行人中,为数不多不愿意退营,而被强制退营的人。
又过了半日,在衙门里登基入册,他们原来的兵牌出营前就统统上交了。
最后出了衙门,高珍和马林两人拱了拱手,各回各家了。
高珍的老家,原来在城子坦城外,处于金州和复州交锋的前线,早在将军放弃复州时,全家跟随迁入金州。
到了金州,并没有去海岛上,因为是军属,安排在青泥洼处,在三坊屯田。
高珍只来过几次,以前都是跟着军中同乡回来,如今自己孤身一人,竟然有些认不得路。
问了几处人家,还没有问清楚,就看到了一群小孩瞎跑着玩,都没穿衣服光着身子。
一推屁股里面,好像有两个自家的。
“大狗,二狗。”
试探的喊了一声,两个小孩果然回头,却都愣住了。
“你是谁。”
“我是你爹”
“你个驴曰的狗......”
屁小孩闻言,以为对方占他便宜,破口大骂,正骂的起劲,被他哥一巴掌扇蒙了,
“爹,你咋回来啦。”
原来真是爹。
两个小孩跑了出来,光着屁股中间一晃晃的,高珍黑着脸,又无可奈何,一边牵了一个。
“家里阿祖可好,你们娘呢?”
“阿祖不好,生病了,娘她们都在姑婆家里,编制渔网呢。”
“请了郎中没有?”
高珍听到父亲生病了,步子大了起来,两个小孩眼巴巴的看着老子肩上的抱负,满脸期望的小跑跟上。
高珍娶媳妇迟,三十岁出头才攒够了钱,娶上了婆娘。
不过他还算好的,军中光棍汉多的是。
都是厮杀的汉子,大多留不住钱在手里。
房子是土砖垒起来的两间半房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见了父亲,本来想去请郎中,父亲却死活不愿意,反而破口大骂。
高珍无奈,正劝说时候,卫里的官员来了,连忙请了众人坐,宽慰了高珍几句也不喝茶,直接离开了。
到了傍晚,高珍媳妇才和一众妇人回来,各自归家。
高珍媳妇是裹了小脚的女子,面色黝黑,身体枯瘦,沉默寡言,见到丈夫归家,虽然满心的欢喜,却没有什么言语。
默默的去厨房扫烧火做饭,高珍看了家里的柴火不多,去寻了砍刀出来,用磨石磨着,准备明日去砍柴。
一顿饭里,米粒都盛给了高珍,高珍骂了媳妇两句,才要分些给老父,被老父端起碗理也不理。
无奈只能分了两个小子一些,还有个冒着鼻涕泡子的娃,捧着木碗一个劲的看着高珍。
高珍媳妇被骂也不言语,默默的把碗里的汤水喝干净。
到了晚间,孩子们睡着了,高珍才说,三日后会去衙门报道,坐船去平湖岛,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了。
闻言,高珍媳妇并没有多余的怨言,丈夫一向如此。
只不过对于丈夫的选择,高珍媳妇却忍不住开口。
“我听人说,去渔场做事才是做好的。”
高珍懒得理会。
他当了半辈子兵,飘零怕了,如今就想过的安稳一些,做学匠就合他的意。
而且出海谁知道是个什么事物。
他有些怕海。
过了几日,一帮子人在衙门点了名,做了船到了平湖岛,岛上并不大,但是各处修建了工坊。
粗看之下,竟然不下两三千人。
而且码头上停留的船只不少,才半日的功夫,就看到新来了两艘船停靠。
不但运送了很多物资下来,而且还随船下来了很多匠户。
最终,高珍分给了船匠,虽然没有手艺,靠着原先当兵的身份,做了一等学徒。
随着金州的光复稳定,登来到金州,这条航线越发的热闹,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规模。
而一艘运满了鲜鱼的船只,也以皇商的名义靠了岸。
都察院。
去年登科的进士们,分了几人到此处观政。
算得上很好的去处。
前三甲者不用说,基本分到翰林院担任编修,或者成为庶吉士,这是养资历的过程。
起步高,终点就是进入内阁,掌控国家大势。
二等的就是进入都察院,如果能成为御史,那也不失一条大好前程。
御史外放去地方办差,等资历够了,有人提拔之下,最终担任巡抚,成为一方大员。
再次等就是到六部观政,属于中等出路,不但要做许多事,地位且低,只不过品级提升快,外放也能高就。
最次者,则直接分到各县担任知县等,上限基本限制死了,未来顶多一地知府。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多,陈松早就没有了去年登科的意气风发,在督察院里夹着尾巴做人。
下了衙门,请了同年去酒楼吃席。
今日他收到了金州送来的五十斤鲜鱼,虽然算不得什么重礼,不过这几千里的心意却令他很满意。
而且还是那唐将军所送,能增加一二分脸面。
已经到了三五人,除了他在都察院,其余人分别都在工部,户部,还有兵部观政的。
这般看来,他的地位最高,几人说笑着,又进来一人,几人纷纷起身相迎。
“得罪得罪,我来晚了。”
“仲恒兄在翰林院,那个地方的规矩重,我等都晓得,快请坐吧。”
以前在右屯卫,陈松向来以冷脸示人,实则志向高远,地方无人值得他热脸相待,不愿在这上面浪费精力。
如今已经踏入正道,反而变了一个人般,亲切的拉着那新来的人做了主位。
那人谦让了一番,却顶不住众人的好意,只能苦笑一番,先坐了下来。
众人闲聊,却有一人叫苦。
原来是分配在户部做事的同年,按道理说,户部作为六部之一,属于厉害的衙门。
但是呢,户部的工作量大,钱粮,赋税,财务的各项杂事,工作非常繁忙。
新进士只是七品官,分到了户部,只能做下面的琐碎事。
而缺粮缺钱更是年年如此,这般下来,户部升职的速度远比其他部门要慢。
再有工部和户部有些重叠,又有工部抢没差。
如此下来,进士们最不愿意去的就是户部,只不过分配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
“这农忙的时节里,衙门里要派人去各处核算粮食产量,预估今年的赋税,我算是倒霉,安排了我去陕西。”
众人劝解了一番,那庶吉士陆仲恒笑道。
“云承兄,你不愿意在户部受苦,那不如趁早外放,在地方做个知县,当个父母官,岂不是如愿。”
那人闻言,却笑着不答。
俗话说京官大三级,又说京官升的快,他就是想要外放,也得养足了资历,提高了品级。
如此这般,外放就是知府。
如果现在选择外放成为了知县,可能熬一辈子都离知府无望。
众人关系非常,你指着我,我指着你,说话并没有太多的掩饰。
“这是什么鱼?却是没有见过。”
有人故意抬庄。
陈松心痒无法,终于有人提及,才大笑道,“这是金州的唐将军送来的鱼,说是此海鱼无刺,只用醋浇,端的是鲜嫩细腻。”
金州的唐将军。
几个字众人就晓得是说的谁了,实在是此人如今名气太大,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说连小民中都出了歌谣传颂。
“陈兄原来和那唐将军也有关系?”
“唐将军原来是右屯卫的百户,我又是出生在右屯卫,所以一早就认识。”
众人恍然。
“如今送了些鲜鱼我家,一则我在京城无亲人,二则鲜鱼不能久放,各位兄长如不嫌弃,我回头纷送一二。”
“好。”
众人连连点头,东西虽然不贵,却到底比较新,回头送长官一些,也能卖个好。
“这唐将军倒是崛起的快。”
“是极,不过此人到底是大才,力挽狂澜的鼎力人士,不然辽左已然全陷蛮族手中。”
“金州虽然只是辽左一隅,却能令蛮族如鲠在喉,如此这般,到底也是牵扯了一二,为北镇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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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虽然只是进士,却在各部观政,总览全局,眼光远不是常人能及。
所以皆言之有物,一番评价下来,离事实不差八九。
“陈兄,你既然和此人有关系,理应多照应些。”
陆仲恒的话,令陈松愣了愣。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陆仲恒笑着解释说道。
“此人的确有才,能立功,且立大功,在其身上,多少人都分润了一二分功劳。
旁的不论,就说那山东参政苏观,只靠着支持那将军,奏疏中谈了几分功劳,加上朝中有人推泼助澜,已经确定要升为了山东右布政使。”
众人闻言,纷纷眼热。
一地布政使,哪怕是右布政使,已经是从二品文官,这份品级,他们这些人里,估计一辈子都很难熬上来。
他们中,唯有陆仲恒,不出意外能升到这个品级,不过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另外还有希望的,就是陈松,如果仕途顺畅,有人提拔之下,也有几分机会。
其余人则不可能,除非立下大功,越级提拔。
陈松经过陆仲恒的点拨,到底有些醒悟。
几人说笑间。
薛姨妈见到了陈德言。
这一回,薛姨妈直接放了陈德言进屋,没有在廊外说话。
陈德言磕了头,起来后见到薛姨妈,见她气色比在金陵更好,可见其来京的选择,并没有出错。
“那安哥儿走也就罢了,还把你也带走了,我可是不舍了好久。”
薛姨妈惋惜的说道。
陈德言闻言,并没有放在心里,不过是客套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