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长生并不完全清醒,感觉说话之人不是张墨也只是有些意外,并未多想其他,短暂的恍惚之后再次晕了过去。
反反复复的苏醒昏迷,长生苏醒的次数越来越多,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浑噩恍惚的神识也越来越清醒。
随着头脑的逐渐清醒,长生终于有了较为连贯的神识,虽然仍然不得睁眼说话,也无法分辨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却已经可以进行简短的思考。
到得此时他已经知道有个年轻的女子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但此人是谁他却不知道,而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因为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恍惚之间做了失礼的事情,他必须知道对方是谁,不然苏醒之后不知如何面对。
但确定对方身份并不容易,因为此时他只能大致判断出不同的声音,而身边的女人却很少说话。
如果可以完整持续的推敲思考,哪怕对方不开口,长生也能推敲出此人的身份,但他的头脑并不完全清醒,这种感觉就像被蒙上了厚厚的面纱,局促压抑,含混不清。
就在满心困惑之际,对方再次为其前胸的伤口换药,此番他没有再抬手,而对方在换完药之后为伤口覆上了纱布,这个包扎伤口的动作长生非常熟悉,因为他为他人包扎伤口也是同样的动作,而他所用的手法来自药王的千金翼方,千金翼方是药王孙真人晚年所着,只是千金方的下部,而药王孙真人年轻时还着有一部千金要方,为千金方的上部,当年师父临终前将千金翼方传给了自己,而千金要方则传给了四师姐武田真弓。
对方包扎伤口的手法与自己如出一辙,由此可见一直照顾自己的不是旁人,正是四师姐武田真弓。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长生并未感觉羞愧,有的只是满心感动,因为人在重伤重病之时无法自理,什么都做不了,连想喝口水都不能,无奈且无助,在这种情况下谁能细心的察觉到伤者和病人的需求并代为满足,任何人都会感动非常。
长生此时说不了话,也睁不开眼,武田真弓也没有主动说话,但她极度聪明,根据自己为长生换药时长生没有再次抬手判断出他已经恢复了些许神志,并由此判断出他的伤情处于何种阶段,随即开始为其开刀放血。
那两枚十字飞镖是淬过毒的,长生此前感觉到的浑身肿胀以及蜇伤的刺痛实则是中毒的表现,而他在混战之际曾经封点京门穴强行催发回光返照,由此耗尽了自身元气,加上硬抗对方的太玄真气导致五脏俱伤,倘若立刻放血排毒,很可能伤及性命,只能先行压制,待气血有所恢复之后才能设法根治。
随着毒血的排出,胀痛很快减轻,长生此前一直不能睁眼开口也是因为毒血引发的头脸肿胀所致,毒血排出之后,长生终于得以勉强睁眼。
睁眼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憔悴的面孔,他此前猜测无误,陪在自己身边的正是武田真弓。
武田真弓貌似知道他在努力尝试睁眼,此时正关切的盯着他,在看到武田真弓憔悴面容的瞬间,长生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不可自制的流下泪来。
见长生眼角有泪,武田真弓立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莫担心,师姐一定能治好你。”
见长生口唇微动,武田真弓急忙摇头阻止,“别说话,闭目养神。”
由于大量失血,长生虚弱非常,听得武田真弓言语,便不再试图开口,缓慢闭上了眼睛。
待得长生闭上眼睛,武田真弓轻声说道,“他们都很安全。”
长生闻言想要点头回应,但刚有动作便感觉一阵晕眩,随即再度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肿胀蜇伤的感觉已经消失,虽然仍然浑身酸痛却已经可以耐受,神识也越发清醒。
陪在身边的还是武田真弓,睁眼看到的还是武田真弓憔悴的面容。
“四师姐。”长生终于可以开口。
“我在,”武田真弓紧张关切,“感觉如何?”
“多谢。”长生舌头不曾完全消肿,说话很是艰难。
武田真弓缓缓摇头,“无需道谢,我是师姐,理应照顾你。”
不等长生开口,武田真弓再度说道,“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可以唤他们进来?”
长生点了点头。
武田真弓随即起身离开,不多时大头端着便盆快步来到,悲喜交加,语带哭腔,“王爷,您终于醒了。”
长生微微点头。
大头回过神来,随即说道,“大人,他们还在外面,我先进来伺候您解手。”
长生的确想要解手,而武田真弓也猜到他想解手,为了顾全他的颜面才会先行避开并只喊了大头自己进来。
解手是在大头的帮助之下进行的,虽然长生咬牙坚持,却仍在中途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出现的又是武田真弓的面孔,此时房中是灯烛的光亮,已是黑夜。
武田真弓也精通岐黄之术,知道他此时应该感觉饥渴,见其醒来,便端来一碗汤水,“饿不饿?”
长生虚弱非常,在摇头和开口之间选择了难度较小的后者,“不饿。”
听他这般说,武田真弓也没有坚持喂他,放下瓷碗转身相对,等他说话。
“我晕了多久?”长生低声问道。
“今日十五。”武田真弓说道。
对于自己昏迷了半个月长生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自己以居山修为反杀一名太玄和一名洞渊,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
“他们都在外面,你要不要见他们?”武田真弓问道。
长生摇了摇头,本想问武田真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些旁枝末节不重要,眼下自己伤势严重,随时可能再次晕厥,有限的精力必须用在重要的事情上。
“日本人知不知道你在照顾我?”长生问道,此时日本已经成为官方的正式称呼,倭人倭寇则是世人对日本人的俗称,带有很重的敌意,面对武田真弓,长生自然不能称他们为倭人。
武田真弓摇头,“不知道。”
听得武田真弓言语,长生如释重负,倭人不知道武田真弓在照顾他,就说明武田真弓是事后赶来的,并未参与先前的战事。
“四师姐,眼下大唐与日本战事已起,你是日本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长生说到此处略做停顿,待得喘息回神之后再度说道,“你不要继续留在中土,当早些回返日本。”
见武田真弓黯然不语,长生再度说道,“你不用犯愁,我会设法为你准备一艘大船,自登州出发,赶赴日本。”
听得长生言语,武田真弓眼圈泛红,苦笑摇头,“老五,不要费心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长生闻言心中猛然一凛,本想追问原因,但闪念过后却不曾开口,因为事情显而易见,龙脉图谱当日是武田真弓偷偷交给他的,而今事情败露,武田真弓已经成了倭人眼中的叛徒。
“四师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长生轻声问道。
武田真弓缓缓摇头,眼神之中多有茫然。
短暂的沉吟之后,长生做出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随即正色开口,“四师姐,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让日本人重新接纳你。”
武田真弓闻言震惊非常,疑惑错愕。
长生先前说了不少话,感觉自己还能坚持,便冲武田真弓说道,“四师姐,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将他们喊进来。”
武田真弓点头过后离座站起,开门出去。
此番进来的不再是大头自己,片刻过后李中庸陈立秋和大头等人尽数围在了床边,武田真弓不在其内。
“老五,感觉如何?”李中庸关切询问。
“哈哈,老二,你问了句废话,他现在的感觉估计不会很好。”陈立秋笑道。
见长生眼珠转动,李中庸猜到他心中所想,“别担心大师兄,他好着呢,只是他太过鲁莽,我们怕他吵着你,便没让他进院子。”
听得李中庸言语,长生松了口气。
大头等人是长生的下属,李中庸和陈立秋在,他们不便抢着说话,陈立秋也只是看似轻松,实则内心关切非常,“你重伤在身,不要说话,听我们说。”
略做停顿之后,陈立秋继续说道,“你以一己之力杀掉敌方两大高手,我们趁机扳回劣势,尽歼来敌,一百三十几人,无一漏网。”
长生闻言满心欣慰,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他一直追求全歼并未尝败绩,但全歼却并不只是为了虚名,因为此番倭国派来了八大家族,年夜突袭的只是其中之一,全歼来敌能够最大程度的震慑倭寇,令他们不摸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有知晓内情的倭寇跑回去告知其他倭寇己方打的极为艰难,其他七大家族就可能趁虚而入。
“我们知道你想达到怎样的效果,”陈立秋继续说道,“故此在最后关头,老二不惜点燃了用以守城的两尊万箭火炮,万箭齐发,只为射杀七八个漏网之鱼。”
长生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道万箭火炮是什么,却知道二师兄李中庸精通火器造物,陈立秋口中的万箭火炮应该是某种火药与箭矢结合的守城器械。
“对别人狠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自己狠,”陈立秋难得正经,此时却是一脸严肃,“你小子是真狠哪,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呢。”
长生没有接话,只是回以苦笑,实则他并不是个亡命之徒,之所以拼命是因为深谙阴阳之道,正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得失的本质其实很简单,就是拿自己有的,换自己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