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丢弃了
经历过太多危险和苦难的人,对于危险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的,即使没有足够的迹象和证据,他们也会像动物事先察觉到地震、天敌来临一般,突然之间产生一种“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的预感。
一般人也许会不以为然,但随时小命不保的夜九和洛红妆,绝对不会轻视这种直觉和预感。
洛红妆听后,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优柔寡断,依恋安逸,而是毫不犹豫地道:“好,咱们马上从地道下离开。”
而后,她拿出两个包袱,自己拿一个,丢给他一个:“咱们别出门了,就从墙上爬过去。”
为了随时逃命,她一直准备个这两个包袱,里面是他们逃跑时最需要的东西:通用银票,碎银,换洗和换装衣物,还有鞋子、化妆物品、火折子、药物、匕首、针线、绳索等。
逃跑时,拎上这个包袱就可以走人。
当下,两人拎起包袱,夜九还抱上他最宝贝的盒子,没对屋子进行任何收拾,就翻墙进入隔壁宅子,从地道里爬到王家大宅后院,再偷偷溜出王家大宅。
离开王家大宅以后,夜九一不做二不休,觉得干脆就一口气离开京城,没必要冒险留在城内。
洛红妆想了想,道:“那就从西城门出去罢,城门快关了,这里离西城门最近,如果赶时间,也许还来得及出城。”
于是,两人也没敢租车,就匆匆往西城门奔去,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不知为什么,他们本来只是抱着对危险“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逃走了,但逃了这么一阵以后,他们就觉得危险是真实存在的了,他们这场逃亡必须要快,要隐秘,不能耽搁。
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他们出了城门之后,也没敢就近停留,而是加速狂奔,一直跑到天色彻底黑了,无法赶路时,才在离得最近的三乐镇挑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下,天没亮就起床。
他们本想趁着天色还暗时上路,但又担心走得太仓促会让人印象深刻,硬是忍到天色泛亮时才离开。
在马车上,洛红妆的心脏,不知为什么跳得很厉害。
她从车帘里看着后方,没看到追兵,心里却不断在想:如果昨天傍晚他们没离开,而是继续住在那间宅子里,会发生什么事?
是安然无恙地又度过一天,还是又死了一次?
再死一次,就不会有机会了。
看了好久,她才放下帘子,对夜九道:“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对于以后,她也想过很多,但是,她最终没有深思,决定跟随他就好。
夜九缓缓睁开眼睛:“咱们就此别过吧。”
洛红妆呆了一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半晌,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别过?她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夜九道:“我走的是不归路,随时会死,就算不死,天地也不会原谅我,你就自己走吧,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此生未曾见过我。”
心很痛,但洛红妆没有落泪。
她只是垂眼,淡淡地道:“我会跟着你,你甩不掉我的。”
夜九不为所动:“你跟着我,只是累赘。”
洛红妆道:“我跟了你这么久,可曾连累过你?”
夜九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盒子,缓缓地道:“以后就不一样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定会天地不容,今天之前的生活,简直就是在度假。
洛红妆笑了一笑:“所以,你才更需要我。”
夜九看向她:“你非要跟着我?”
她与红妆不过是在宫里相识一月的姐妹,她有必要为红妆做到这份上吗?
洛红妆的脸色,平静而坚定:“是。”
夜九抿唇,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此时正值三月,正是最易泛春困的时节,临近午时,一直在赶路的洛红妆只觉得困意不断涌上来,她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呵欠,眼皮子都挣不开了。
可是,她不敢睡着,她怕睡着了,万一有追兵赶到而不自知,只是努力地与睡意抗争。
睡眼朦胧之中,她看到夜九靠过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低声对她说:“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他抚着她脑袋的手,好温柔,他的声音,也好好听,让她如置云端,感觉好舒服。
突然,她的后颈一疼,夜九,忽然间就不见了。
她瞬间就闭上眼睛,陷入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
车夫仍然在专心地赶车。
又走了一阵,车夫道:“两位姑娘,停下来休息一下可好?”
夜九的声音传出来:“嗯。”
车夫停车,跳下车来,把粮草和水放在马前,让马自己吃,自己则左右看了一下,钻进树林里,解手。
解完手后,他又坐在树荫下吃了两个大饼,喝了一壶水,才站起来,满意地回到车上,吆喝一声:“两位姑娘坐好,咱们上路喽——”
车厢里传来“嗯”的声音。
“驾——”的一声,马车继续上路。
唔,感觉马车轻了一些呢,马车想,果然给肚子放了水,又吃饱以后,有精神了,驾车也轻松了。
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他问:“两位姑娘,前面往左是甲岭镇,往右是兴丁城,要往左还是往右?”
“去兴西城吧。”懒散的声音传出来,“咱们姐妹俩要睡了,到了城里再叫咱们。”
“好咧——”车夫很高兴。
兴丁城远,肯定要走到天暗了,他可以要求她们给他往返的车费,明早回来时还可以顺便拉一些客人回来。
走了一阵,他觉得马车又变轻了,心里道,一定是这趟车赚得不少的缘故,他心情好,干活有精力。
走了好久之后,兴丁城远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加快车速,想快点进城。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得得得——”的马蹄声,显然有很多人在骑马,急促地往这边奔来。
听这马蹄声,似乎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啊,车夫听着这声音,突然就觉得心里发怵,赶紧扯动缰绳,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来,打算等那些人过去后再赶路。
看清那些人后,他更慌了:都是官差啊,一个个威风凛凛又面无表情的,身上还佩戴着醒目的刀弓,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都不敢看了,垂手,低头,心里祈祷着这些人快快过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那些人竟然在他面前停下来,领头的一人居高临下地问他:“车里搭的是什么人?”
是在问他吧?车夫抬起头上,触到对方犀利的眼神,双腿就哆嗦了:“就、就俩、俩女人……”
妈吖,这人的目光怎么这么可怕哪,他们村里最凶的狗都没有这么可怕的眼神,他见着一次,还不知会做多少次噩梦……
那人甩了甩头:“搜车!”
“是!”
马上立刻跳下几个人,掀开车帘,叫道:“车里没人。”
哈,没人?车夫愣了一下,转头往车里看去,这么简易的马车,车厢小得一目了然,哪里有那两个女人的影子?
“车里的人去哪里了?”领头的男人眼睛一眯,厉声道,“老实交待。”
车夫被他这么一喝,双腿就像断掉一样,自动跌跪在地上。
“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明明刚才还在车上的,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他一边磕头,一边竭力解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赶紧跟那两个女人撇清关系比较好。
“那两个女人长什么样?”领头的男人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他不过就一老实巴交的草民。
“一个长得很高,比俺高一个头,穿件青色的裙子,皮肤很黑,但挺好看的……”车夫竭力回忆那两个女人的模样,“一个跟俺差不多,脸圆圆的……”
领头的男人听完以后,脸色更不好看了:“她们是何时、何地上车的,打算去何处,路上可曾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不就是搭个车么,能有什么可说的?车夫在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竭力将那两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尽力说得详细些。
领头的男人听后,看向一众手下:“立刻掉头,沿路搜查那两个女人!”
“是——”
而后,一群人掉头返回,放慢速度,沿着道路两边细细搜索起来。
车夫瘫坐在地上,如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这是死里逃生了么?
好半天,直到那些人消失在路上,他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还活着后才爬起来,双腿发软地驾车去兴丁城。
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两个女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们是何时消失的?
她们又犯了什么事,惹来那么可怕的官大爷抓人?
他不知道,在他第一次下车休息的时候,夜九就把昏迷过去的洛红妆悄悄地抬下车来,隐藏在一个安全而偏僻的地方,而后,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待马车走了老远以后才悄悄地下车,离开。
车夫有两次觉得马车变轻了,就是车里的两个人先后离开马车的缘故。
此时,洛红妆终于醒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山林:这里是哪里?夜九在哪里?
很快,她想起了“睡”过去之前的事情,立刻明白:夜九把她打晕,独自走了!
他最终还是丢弃了她!
泪水,流下来,她一个人站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宛如山野里的一棵野草,自生自灭。
没有他的世界,她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