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心中一喜,问道:“老程头啥时候释放。”
周文说:“还有些法律程序要走,可能还要等几天吧。”
刘子光问:“你能打听一下具体日期么,我好搞个欢迎仪式。”
周文抱怨道:“我的刘总啊!你就别难为我了,我是旅游局的局长,又不是公安局的局长,这些消息都是托朋友才问出來的,你不是在市局有朋友么,直接问他们就行,折腾我干啥呀。”
刘子光想想也是,便给胡蓉打电话,胡蓉说:“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老人家基本上沒事了,但立刻开释是不可能的,总要经过法院审理,判决才能释放,这些程序总是要走的,估计开庭当日就会释放,到时候你注意一下新闻就行。”
刘子光说声谢谢,正要挂电话,胡蓉又说了:“这事儿闹得不小,听说中央某位首长都亲自打电话过问了,另外今天南泰县局抓了几个人送到市里來,这事儿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刘子光故作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
胡蓉说:“两个总参的军官被乡下派出所扣押了,听说还伤了人,是你派人去救回來的吧,县局得知情况之后立刻调查,查实是几个临时工干的,现在凶手已经被清退,并且绑來送到警备司令部了。”
刘子光就冷笑起來:“好一个临时工,出了事总是临时工的,有功就是领导的。”
胡蓉无奈地说:“你还想怎么样,人家这事儿做的让你挑不出毛病來,这会儿县领导可能已经带着礼物去医院探望伤者了”
……
南泰县委会议室,烟雾缭绕,县委班子围在一张长圆形的会议桌旁边,都仿效张书记的打扮,穿着深色的夹克衫和西裤,白色衬衣不扎领带,面色凝重,面前摊着16开大小的真皮封面笔记本,一手拿着钢笔,一手夹着烟,认真聆听张书记下达的会议精神。
张书记严肃的说:“同志们,我县出了个大英雄,这是南泰人们的骄傲,同时也是一个发展的机遇,现在网络上讲我们县的帖子很多,都上了百度搜索榜了,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抗日主題搭台,经济唱戏,争取把天街乡打造成抗日之乡,旅游之乡,同时也要树立一批正面的,典型的抗日榜样,我看这件事可以深挖,文化局、旅游局、县志编纂办公室的同志们辛苦一下,争取发掘几个事迹出來,要上报纸,上电视,如果能联系上合作单位,拍个电视剧或者电影,那就更好了。”还有那个姓程的猎户,也可以正面宣传一下嘛,代表咱们县不够格,可以当天街乡的形象大使嘛。
县委成员们放下笔,纷纷鼓掌,张书记英明啊!昨天还在县委工作会议上说要抵制网络上不和谐的言论,做到执法如山,不徇私情,严惩杀人凶犯,为国际友人伸冤呢?今天就來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土匪武装头目成了抗日英雄,杀人凶手也变成形象大使了。
唐副县长接着发言,他说:“张书记为我们树立了大方向,我补充一点具体细节啊!程拴柱同志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不适宜继续羁押在县拘留所,我建议,把老人安排在咱们县委招待所。”
领导们交头接耳,纷纷点头赞同,张书记更是大手一挥说:“就按唐川同志的意见办理吧。”
会议结束,张书记迈着四方官步出了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脸上才露出惶然之色,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秘书小心翼翼的帮他关上了门,回避到走廊里。
“我已经派县委副书记和县公安局长去医院探望伤员了,并且严惩了相关责任人,说到底这只是个误会嘛,乡下人沒见过市面,他们连a8和a6都分不清楚,哪认识总参的证件啊!总之一句话,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我们绝不含糊。”
张书记拍着胸脯做了保证,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小张,做事要注意影响,沒事阅什么兵,那句话怎么说的,枪打出头鸟啊!我听说人家已经给中纪委打招呼了,要办你,中纪委电话打到省纪委,又传达到市纪委,一层层压下來,你让我怎么办。”
张书记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不就是个离休老军头么,有那么大能量。”
对方冷笑:“人家是离休了,可是儿孙都在位子上呢?最小的都是少将,这回你的麻烦大了。”
张书记说:“那怎么办,卫红有病,小彬彬一个人在澳洲,你这个当大爷的不能不管啊!”
“再说吧,省纪委派來的张室长,市纪委带队的是老严,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还有个会,挂了。”对方挂了电话,张书记面色灰白,如丧考妣,沉思了好久才把秘书叫进來说:“赶紧帮我清仓,把股票都卖了,还有那几套房子,赶紧出手。”
秘书说:“股市的资金都套着呢?房价现在也不是高位,贸然出手要亏钱的。”
张书记说:“让你办就办,哪有那么多话。”
……
南泰县拘留所,老程头正在单人囚室里扎马步,忽然一个警察过來打开了铁门,说:“拿上行李,跟我走。”
老程头很平静的问道:“哪去。”
“你的保外就医办下來了,县委招待所先住下,等案子结了就能回家了。”警察说。
老程头说:“不去,俺身子骨好着呢?犯人就该住牢监,啥时候法院判俺无罪,俺才出去。”
警察说:“你这老头怎么死脑筋,赶紧出去。”说着就去拉老程头的胳膊,奈何老头的马步扎的固若金汤,警察使出吃奶的劲也拉不动。
县拘留所的规模很小,铁栅栏门一个连着一个,警察和老程头这边说话,全监舍的人都能听见,一般人沒病都想托关系花钱装病办个保外就医出去,沒想到老程头居然办好了都不愿意去,这老头当真是一条汉子啊!全拘留所的犯人们,别管是打架斗殴还是坑蒙拐骗或者其他作奸犯科进來的人们,全都敲击着栏杆为老程头叫好。
警察讪讪地走了,去给上面回话,老程头不愿意走,他们也沒办法。
……
开庭的日子很快到來,南泰县法院大门口,人山人海,到处是打着横幅的人群,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地赶來为老程头声援助威的,而且大多是网络组织起來的,基本上混哪里的都有,天涯的,猫扑的,西祠胡同的,超大的,铁血的,还有龙空和号称军坛我最黄,黄坛我最军的scer远征军们。
大群的眼镜矮胖宅男聚在法院门口,当警车出现的时候,一阵欢呼声响起,囚车里的老程头不解,问押车的警察:“这些娃娃搞什么活动呢?”警察说:“他们都是來给您老助威的。”
老程头不禁感叹:“当年赵司令上刑场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排场了,就算毙了俺也值了。”
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检方公诉人和辩方律师到庭,法官穿着庄严的法袍进入现场,老程头也被带进了被告席,这次审判相当简单,律师出具了桥本隆义的死亡报告和遗书,证明死者早已存了死志,來野猪峪就是了断余生的,老程头造成的刀伤并不致命,真正导致桥本隆义死亡的是癌症和最后一针兴奋剂。
事实已经很清楚,检方表示无异议,并撤诉,法官宣布,本案无需进入审理程序,程拴柱当庭无罪开释。
旁听席上一片掌声响起,法警过來打开了老程头的手铐,法官和检察官都來和他握手,说:“老人家,你沒事了,可以回家了。”
老程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法院大门,一片耀眼的闪光灯亮起,各路媒体把话筒伸到了老程头面前,远处的声援团们更是高声呐喊:“老英雄,我们支持你。”然后雄壮激昂的《大刀进行曲》响起,现场数百人一起唱起來,气氛达到了高潮。
老程头走在两堵人墙之中,激动地胡子直撅,不住的说:“好,好啊!咱中国有希望。”
一位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过來,引着老程头上了汽车,在人群欢送下驶离法院,來到金帆大酒店,一进酒店,老程头就觉得手足无措,这里太豪华的,满眼都是金色,地上擦得锃亮都照见人影,空气里漂着淡淡的香味,那些个头高挑的女娃子都穿着黑色的一步裙,露出白萝卜一样的长腿,见人就笑,比画里的人儿还好看呢?常年生活在大山里的老程头极其的不适应,只觉得喉头痒痒的,想吐痰又不敢吐,这里实在是太干净了。
乘坐來到楼上客房,工作人员轻轻敲了敲门,房门立刻打开了,小野耕作的助理站在门口,很客气的鞠躬致意,请老程头进去。
这是金帆大酒店的高级商务客房,落地全景玻璃窗正对着市民广场,小野社长身穿西装坐在沙发上,看到老程头进來,赶紧起身上前两步,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老程头不动如山,受了小野一拜才说:“你找我老汉有啥事,是不是想把桥本的尸首拉回去。”
小野叽里呱啦说了一阵,翻译说:“老人家,小野先生请您看一段录像,估计您就明白了。”
然后助理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接驳上客厅内的大屏幕液晶电视,出现在电视里的桥本隆义的面孔,看背景这段录像应该是在日本拍的,老桥本面容枯槁,穿着和服,面对镜头平静的说了很多话,翻译在一旁轻声给老程头解释着桥本说的话。
“这是桥本老先生最后的遗言,小野先生也是在他死后才发现的,桥本先生在视频里说,他已经是癌症晚期,即将不久于人世,但是他不想死在病床上,而是想死在战场上,在七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其实他是已经死了的,活着的只是行尸走肉而已,桥本先生想去中国,想去他战斗过的地方,和战友们长眠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像个武士一样堂堂正正的战死,他告诉小野先生,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和他人无关。”
老程头听完这番话,唯有长叹一声,说:“愿意埋在野猪峪也行,就让他代替你爹给赵司令守灵吧。”
小野耕作立刻鞠躬:“阿里卡多。”一摆手,助理拿过一张印着日文的文件,小野说:“养父遗嘱,把全部私人财产留给您,一栋房子,一辆汽车,外加股票债券和人寿保险赔偿金,请您签收。”
老程头听了翻译,奇道:“先前他又不认识俺,遗嘱咋能写俺的名字。”
小野解释说:“养父大人遗嘱上的原文是,所有财产留给杀死他的那个人,那么,那个人就是程桑您了,请无论如何收下这笔钱,拜托了。”
老程头感慨道:“桥本这是想赎罪哩,好,这钱俺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