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些刺客看似来势汹汹,可招招皆是虚晃架势,是侍卫们逼得急了他们才下手反击见了几分血。”
卓羲应着这些话,像是正经与定山谈事,完全没在乎千叶在一旁,可又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好叫她知道楚歌多了不起,好叫她明白楚歌的随行守护多重要。千叶一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东西,直到卓羲离去才放下筷子。
可她所谓的吃,不过是一口菜嚼上大半天,碗里的东西几乎没动,定山道:“只吃这么一点,没胃口?”
千叶点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么多人流血,说不怕是假的,这会儿实在没胃口。”
定山不勉强她,为她端来一碗茶,但比起开胃的食物或是安抚,他明白什么事能更好的解决千叶心头之重,真诚地说:“楚歌的事终究是我不好,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只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千叶心里不好受,她不喜欢提起楚歌,哪怕楚歌再好,哪怕她刚才那样护着自己,而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容不得楚歌?怕楚歌抢走丈夫吗,那么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不信定山?
“有件事没向你提过,之前是觉得不合适,可卓羲的态度一定会对你有所影响。”定山说道,“不要误会卓羲针对你,楚歌之于他,和你我之间是一样的,他从小就喜欢楚歌,一直默默地守护着。”
千叶眼眸一亮,她想起之前在书房外,从卓羲眼中看到的目光,原来竟是真的:“怪不得只要有楚姑娘在的地方,卓公子一定只看着她。”
定山笑道:“他已经变得这样了吗,我因是知道的,就没仔细瞧过。”
千叶总算有了些兴致,也不知高兴什么,连连点头说:“多般配的人,卓公子一定会得偿所愿。”
定山望着她,想在千叶重添神采的眼睛里找出些什么,千叶被他看得久了,气势渐渐弱下,只见丈夫温和含笑:“是不是觉得他们若成了,你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下了?”
千叶坚持了须臾,到底僵硬地点了点头,可又轻声袒露她心内的抵触:“但其实,我根本不想提起来。定山,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时时刻刻提起楚姑娘?”
这话没能说完,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定山起身到门前来看,见是卓羲领着四皇子祥泰正走向这里,他回身道:“是四殿下。”
千叶无奈,起身来到丈夫身边。
祥泰见他们相迎,大步流星而来,向千叶施一礼,神情略尴尬地说:“皇姐,父皇已派人送来旨意,命我们速速回京。”
千叶蹙眉,没接应那话,是定山问:“不知东洋使臣如何安置?”
祥泰道:“另派大臣前来相送,我与皇姐和驸马明日便动身回京。”
再如何小心,到底还是要把她带回去了,千叶心里满是不乐意,想起方才定山和卓羲的相谈,又计算起京城往来的时间,无论如何这会子也不可能送来皇帝的旨意,她眼中蒸腾几分恨意,竟猜想那些刺客,是不是皇帝派来的人。
定山见千叶眼中神情变幻,不免担心,拦在她之前就应了四皇子,待祥泰和卓羲离去,他才拉着千叶回来,千叶对着丈夫不必再掩饰,便问:“是不是皇叔他设下这些圈套,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你离开京城?”
定山道:“皇帝那般英明之人,就算有此打算,怎么会急躁到了不计算时间就匆匆送来旨意,可见这里头的蹊跷一重重,我们不能急于下定论。眼下刺客去无踪影,到底什么来路我们都不知道,为了你和四殿下的安全,还是回京为宜。”
“真的不去了,我只看一眼就回去也不行吗?”千叶的失望,全写在了脸上。
“我知道你不会纠缠,但心里不痛快就告诉我,出海是不成了,将来一定还有机会。”定山想伸手拥住千叶,可千叶却主动退开,失落地说,“你很怕朝廷吗,皇叔说什么你都很小心,我以为你是豪气干云的人,是完全不在乎什么皇帝什么朝廷的,可恰恰相反,你对皇叔唯命是从。”
定山露出几分严肃:“我的确不在乎,可我在乎你。”千叶一怔,可定山没打算哄着她,毫不留情地说,“去不得便是去不得,明日就带你回京。”
出这趟门,还没走多远,夫妻俩已是矛盾重重。露出真性情,就不是情啊爱啊能包容那么简单,正是因为自觉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和分量,才会毫无顾忌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千叶一个弱女子,纵然遇上了相爱的人,可还是不得不被掌控一切,她连想去看一眼大海,都要这个点头那个点头方成,现在和从前的境遇,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我到底还是没离开那座皇宫,不过是他们借了你的手,继续束缚着我。”千叶的情绪坏透了,她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就此分开了,千叶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只身跟了定山出来,这会儿连能听她发牢骚的棉花也不在身边,这些天习惯了把心放在丈夫的胸膛里,突然拿回自己身边,竟好像放不回去了。
直到暮色降临,千叶只见到来送水和食物的下人,她不问也就没人告诉她男人们在做什么。这府里的家眷几乎都临时迁了出去,宅子里静悄悄的,她坐在窗下,百无聊赖地数着从眼前飞过的鸟雀,心里头,则把这两天的事反反复复来想。
季千叶,你几时变得这样纠缠不清,又没气度又做作,从前多好,整天冷着一张脸,日子也过下来了。然而想得越多,纠缠得越紧,千叶已经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难过,是楚歌,还是不能出海,还是定山对皇叔唯命是从?她从没如此讨厌过自己。
原以为今晚,再也见不到丈夫,夜里洗漱罢就要入睡时,千叶只穿了单单的寝衣,因见窗前一轮满月,算着日子正是十五,便站在窗下合十祝祷。
可定山悄无声息地进了房,千叶是闻见香甜气息才回的头,冷不丁看到定山,她呆住了。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那单薄的寝衣令胸前露出一大片肌肤,她小心地捂着,挪动了几步。
“你胃口不好,一定没吃什么,我问他们有什么开胃的东西,结果送来许多,我挑了几样给你带来。”定山一如往日的温和体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朝千叶笑着,“过来尝尝?”
千叶慢慢挪去了光线昏暗的地方,轻声道:“我只穿了寝衣,你怎么进来了?”
定山不语,走去一旁取来千叶的衣裳,亲手为她披上,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地颤抖,却也只道:“尝一尝,若有喜欢的,我们带些回京城。”
千叶是被定山牵着手坐回桌边,烛光下彼此的脸庞也看得清了,千叶还从未这般模样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但这是他的丈夫,他们早晚要有那一天,有了那一天后,一层寝衣,又算什么?她脸上越来越烫,可不是害羞不是害怕,只因白天发生了那些事,她已经认定自己不再有资格拥有。
“这地方,大抵与我们八字不合,来了不过两天,我们好像把一辈子的架都吵完了。”定山笑着,烛光下更显得温润,“我从没和人吵过架,我不敢忤逆长辈师傅,也没有人敢逆着我,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顺理成章,就连神鼎寨变成今天这样,都好像本就该那样的。可是和你,怎么就处处会有矛盾,我想了大半天,也没想明白。”
千叶浮躁的神情像是散去了一些,她很贪恋定山的容貌,她最初还利用了这张脸,为自己争口气。而今恋上了他胸膛里的心,梁定山的一切,都成了她的命。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千叶鼻尖一酸,可她不想没出息地哭,努力镇定着,“你有那么多兄弟和朋友,可见你不会错,我向来不讨人喜欢,甚至招人厌,所以一定是我的错。”
定山心里软了一大片,见千叶瘦弱的身体裹在衣裳里,就有想要抱着她呵护她的冲动,他是二十郎当的成年男子,早已明白对于男人而言,这股子冲动意味着什么。
“你这样说,将我置于何处?”定山道,“二娘到京城后,为了你的事和我聊过几回,回回都说,夫妻之间没道理可讲,只要我是在乎的,就什么都要扛。”
千叶相信二娘会这么说,二娘甚至在她面前也提过,总是说她家定山虽然能干精明,可没喜欢过女孩子,不懂讨女孩子欢喜,要千叶多多包涵。惠梨也说,他哥哥本是个喜欢藏心事独自担当的人。
“冷吗?”定山又摸了千叶的手,冰凉的十指让他皱起了眉头。
“已经是暑天了,怎么会冷?”千叶道,“可是我害怕。”
定山心内一动,握掌心的手反过来抓住了他,千叶眼含秋波,盈盈可怜,柔声道:“今夜,陪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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