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宫。
扶苏站在窗边,身披一件长袍,眉头紧皱,双手青筋暴起,用力撑着窗檐,额头冒出了些许细汗。
待外面的侍者察觉不对时,扶苏已经缓过来了。
“公子……”
“出去。”
“可是公子您……”
“还要我说第二遍?”
“喏。”
扶苏双目通红,盯着想要劝解他的侍者缓步退出,若是以往,他必不会以这般语气来讲话,可回想起记忆中的一切事宜……
优柔寡断……鼠目寸光……开历史倒车……二世而亡!!
“父皇……”
会想到这,扶苏双眼不禁有些浸润,用力将泪水憋了回去,并没有让其流下。
他是长子,是父皇倾心培养的继承人,不该是这般儿女情长。
本来扶苏在夜间正常的休憩,恍惚间,扶苏突然察觉到脑海中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幕幕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
扶苏咬紧牙关缓慢起身本想召集医师。
可待看到父皇在东巡去世,因惧怕天下人闻声而乱,反而隐藏在车具中有些发臭的尸体之后。
扶苏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双目无神的看着那具尸体。
他不敢相信静静的躺在车具中的就是自己的父皇,他也不想去相信他的父皇去世了。
曾经的父皇,多么的不可一世,横扫六国,一统天下,横压三百里……
而那具发臭的遗体,竟是如此的苍老不堪,脆弱不已……
原来,父皇也终有倒下的一日……
于是扶苏强忍着疼痛,压下了召集医师的念想,昏昏沉沉间强撑着身体坚持到现在。
脑海中的记忆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此刻的扶苏如同一位旁观者,看着场景中的扶苏被贬到边疆,被赵高李斯篡改遗旨赐死。
胡亥当了秦二世,整个秦国民不聊生,六国遗民揭竿而起。
秦几代人的不辞辛苦,最后却便宜了刘邦。
正当扶苏以为结束的时候,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后世之人包括那些皇帝对自己和父皇的评价,本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好的评价,可令扶苏没想到的是。
没有一个人是支持自己的,后世但凡英明一点的君主大臣没有任何一位启用分封制,也没有任何一位骂父皇是暴君,骂父皇的,反而是那些儒家人。
虽然父皇被骂作暴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民智的开启,父皇的功劳也开始显现出来。
秦始皇……罪在当下,功在千秋。
那些评价深深的刻在了扶苏的内心,让他内心有些绝望。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回想以往,自己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让后世之人对自己这般不看好。
恢复分封制……
斥责父皇修建长城……
庇护儒家……
一切事宜,在当时看来自己并没有做错,甚至今日父皇的斥责也不甚在意,因为自己遵从的就是儒家学识,讲求的是仁治天下。
但经历过一遍后世记忆之后,扶苏这才明白。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无知又无畏的跳梁小丑,自己被儒家当成了一把剑,一把指向秦国根基的剑,而父皇却一直在包容自己。
这些事情哪怕任何一件若是他人提出,恐怕坟头草早都与人高了……
而若是真的恢复了分封制,恐怕秦国奋六世之余烈的辛苦才会真正的付诸东流。
若是停止修建长城,恐怕边疆会成为那些匈奴胡人的粮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内地都会遭受匈奴之祸。
至于庇护儒家……
扶苏双手紧紧握住,眼中闪过不曾有过的戾色,看过了后世场景,他已经明白儒家直接把他当做了一个棋子,一个能够保住儒家在秦始皇时期不被灭亡的棋子。
可看看后来的儒家歪成了什么样子……
摸黑秦国……
抬高圣人地位……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投降投的比谁都快,还美名其曰,识时务者为俊杰……
“呵……儒家!”扶苏眼神微眯,声音中饱含杀气,曾经有多么的信任,现在就有多么的痛恨。
他此刻恨不得立马灭掉儒家。
对于记忆中的事情,扶苏并没有怀疑,因为后面的事情与自己打算做的已经一一对应。
这一刻,他内心极度想要彻底摧毁儒家的一切,包括他的老师淳于越。
可是内心的理智和师德却又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一旦做了,恐怕一个杀师之名就得受天下人唾弃,而那个太子位置,到时候恐怕真的会落在自己十八弟身上。
没人愿意在连老师都敢杀的人下面当属下。
“既然我不可以这样做,那其他人呢?或者说……父皇……”
这一刻,扶苏眼中复杂万分。
对于他的父皇,秦始皇。
扶苏的内心其实是惧怕大于尊敬的。
毕竟威压太甚,每次见到秦始皇的时候扶苏都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儿子,更像是一个臣子,有时候甚至连臣子都不如。
但是现在看来,父皇依旧是父皇,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视为臣子,而是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摆错了心态,误将父皇的期望当成了折磨与斥责。
不过,眼下并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红色警戒基地车……”
扶苏看着脑海中的说明以及那硕大的基地车,这也是他不怀疑那些记忆的原因,是真是假,明日便知。
“这就是机缘吗……果然,天不亡我大秦,刘邦,项羽,儒家……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付出代价的!”
对于李斯赵高,扶苏虽然有着自己的想法,可是他的身份只是一位公子,而且目前李斯与赵高并没有犯多大的错误,自己也挑不出毛病,只能以后见机行事。
即便未来的事情没有发生,扶苏心中对这俩人还是有点膈应,想着这俩人的嘴脸心中也高兴不起来。
想着一系列的事情,扶苏重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第二日。
天还未亮,嬴政便早已穿好玄色龙袍,准备开始今日的早朝。
昨晚可是适应力量适应了一晚,虽然没睡,嬴政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疲倦,反而,整个人很好很精神,或许,那条规则在累加力量的同时,也改变了他的身体。
毕竟,以前熬夜看奏折的时候,第二日可是得强撑着身体去做其他事情。
这时。
“陛下,大公子求见。”赵高站在殿门口,躬身轻声说道。
“扶苏?”
嬴政微微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应该是扶苏接收到了那些后世的记忆还有那辆基地车了。
不过这么早就找来了吗?
嬴政本以为扶苏会思量几天或者自己探查一遍基地车的真假呢,没想到这才过一晚上。
“看来那些记忆对于扶苏的打击还是很大。”嬴政心中想到。
“让他进来吧。”
“喏。”
没多久,殿门便被打开。
扶苏看着已经穿好衣物配好剑饰的秦始皇,心中有着万般杂念。
昨夜想了一晚上,也有许多话对秦始皇诉说,可到了面前,扶苏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的。
眼前的这位,既是他的父皇,又是整个秦国的皇。
“儿臣……拜见父皇。”
看着身穿白衣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扶苏,嬴政心中叹息一声,难道那些记忆也无法改变扶苏吗?
“起身,何事?”
“父皇……儿臣得到一辆车具,这辆车具恐怕会改变整个秦国,儿臣想献与父皇。”
可这辆基地车只能你使用啊……
嬴政面无表情的看着扶苏,心中无语的想到。
扶苏的孝心他是感受到了,昨夜想了许多,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扶苏会把基地车直接送给自己。
这些分发下去的系统嬴政只有发送和收回的权利,并没有使用的权利,就算是得到了那也只能进行回收,自己本身用不了。
“繁杂事宜待早朝之后再议。”
“喏。”扶苏心中有些失望,不过不是对秦始皇的失望,而是对自己的失望,昨晚明明脑海中想了许多的措辞用来表达自身的心意,可是到了面前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麒麟殿。
诸多大臣已经就位,全都在等着秦始皇的到来。
此刻秦始皇并没有来到,下面的大臣都在小声交谈。
这时,殿上一名侍者大声喊道。
“陛下至!”
所有大臣全都噤声,齐齐向着前方拜道:
“陛下万年!”
“平身。”
嬴政小心的跽坐在书案前,生怕一不小心就将整个书案和脚下的大理石给弄碎了。
看着下方异常安静的大臣,眼睛瞥了一下旁边的赵高。
赵高立马明白,上前一步拉长声音喊道。
“有事起奏。”
……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依旧是没有人站出来。
嬴政注意着下面安静的大臣,尤其是一直低着头的淳于越,心中漠然。
今日本来的情况是扶苏会站出来为儒家开脱,然后劝说自己恢复分封制,之后的事情是自己大怒,将扶苏贬到边疆。
可是现在扶苏在干什么?
扶苏竟然在盯着淳于越。
这是什么做法?
难道心中还想着恢复分封?
嬴政不知道,可这些事情都得解决,安静的大殿内嬴政沉声开口道:“扶苏,今日你可有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