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知道了。”
郑和也不敢笑,转身离开去照办了。
平安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才道,
“殿下,你真的肯饶过我了么?”
“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假的么?我有必要这么做么?”
朱棣瞟了他一眼、道,
“过一段时间、等拿下泗州后,孤王打算去拜谒祖陵,你和我一起去吧,然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去北平,让世子和郭资照顾你,你就放心好了。”
“多谢、殿下……”
知道留在军营中肯定没自己什么好果子吃,内心深感不安的平安、见燕王为自己安排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深表感激,可能做的也只有口头上致谢而已……
几天后,泗州的守将主动归降,朱棣果然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到了泗州后去拜谒祖陵时、带上了平安。拜谒之后、来到一处高岗上向京城方向眺望着,平安和高煦、高燧兄弟两个在两旁陪着,而郑和三人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相随。
“接下来就是渡河了,只求不要再损失太多将士的生命便好。”
朱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身边的平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却并没说什么。朱棣倒也没等他开口,示意了一下、说了句“我们回去吧”,便朝坡下走去,几个人在后面跟着。
又走出一段路后,平安看起来是思虑再三后,终于还是说道,
“殿下,如果想渡河的话,有三个地点可选,上游的凤阳、下游的淮安,再就是离此最近的盱眙。而中都凤阳有重兵,淮安也有梅殷的二十万人马驻守,而盱眙却是由淮河守军的主将盛庸来把守,所以、这渡河一战是不会轻松的。”
“是啊,孤王会想办法的。”
朱棣的回答听起来很是随意,殊不知、就在平安向他介绍南军布防情况之时,一个作战方案已经在其脑海中形成了。
之后,朱棣真的遵守自己的承诺,选了一名非常可靠的百户,带着一百名护卫将平安送回了北平,并亲笔写信给世子高炽,让他和道衍、郭资照看好他。与此同时、暗暗地派出了一支队伍,虽然只有几百人,却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勇士,而且统领他们的人是朱能、丘福这两员燕王军中的首席大将。
两个人是朱棣私下里交待了任务的,让他们沿河而上、到上游找合适的地方悄悄地渡过淮河,然后绕到盛庸背后、配合主力攻打盱眙。朱能、丘福心领神会,立刻依计而行,数百人改扮之后、用渔船过了河。
两天后,燕军主力发起了全面的渡河之战,而正在盛庸的指挥下、南军全力防守之即,背后突然杀到一支精锐部队,只看为首的这二人、便知道是燕军,而这两员主力将军的出现,顿时让南军产生了一种、对方已经有大批人马绕到自己身后的错觉,瞬间阵脚大乱,加上正在河面强攻的燕军发起了总攻,南军的防线全面崩溃,盛庸只得率领残余兵力退往浦子口,盱眙自此也落入了燕军手中。
下一个重镇就是扬州,只是这里也没需要动手,当朱棣率全军刚刚在天长驻扎下来不久,已经发誓“要与叛军决一死战”的扬州御使王彬、便被属下捆的象粽子似的送到了朱棣面前,同时奉送的还有扬州城这份大礼。而且、随着扬州的归降,高邮也跟着归附。
此时、天正下着大雨……
站在大帐口,仰望着从如同墨染般的苍穹中、倾盆而下的雨水,朱棣的心情竟然有些惶恐。
离京城只有不到两百里了,允炆就在那里——
在此之前,脑海中充斥的只有到应天去、这一个念头,可真正快要到了,他反而有些畏缩了。
允炆见到自己会怎么样?自己见到允炆又该怎么样?允炆会对自己说什么、自己又该对允炆说什么……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畏缩——
此时仍然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侄儿、始终没有取消他下过的那道“禁杀诏”,也就是说、他始终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四叔,而朱棣清楚的很、其实自己也不想伤害他……
“孩儿一定会象对待父亲一样、对待四叔的……”
“四弟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允炆,大哥您尽管放心吧……”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年前在太子东宫里、发生过的这一幕,可现在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允炆的错?谁让他要削藩、将根本不想造反的自己,硬生生地给逼上了这条不归路,强迫着自己起兵和侄儿开战……
不、不全是他的错,是那些大臣、那些一直在怂恿他、让他一再逼迫自己,将自己这位皇叔藩王、竟然逼到装疯装病的地步,甚至还不肯罢休,一定要派那两个糊涂虫来抓捕自己,还要杀跟随自己的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
就是他们的错!
这种恨意一旦涌上心头,足以造成让胸口疼痛到撕裂般的地步,朱棣顿觉气闷的很,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的身子忽然地晃动了起来,可立刻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双坚硬有力的手给扶住了。
“四叔、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是柴靖南、关切中又充满着焦虑的问询,
“是哪里不舒服么?快告诉我。”
“靖儿啊,”
将自己牢牢地揽住的臂膀真的有种可靠的的感觉,让朱棣可以放心地将身子投入到他的怀中,明明脚下都有些虚浮了,可还嘴硬地轻描淡写着道,
“四叔没事儿,不过是吹过了一阵凉风,打了个哆嗦而已……”
“什么打了个哆嗦啊,脸色都差成这个样子了。”
柴靖南看起来很生气,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用大人教训小孩子般的口气道,
“这都有些烫手了、还站在这里吹风,怎么就不知道爱惜着点儿自己?快些到床上躺着,让我给你诊诊脉。”
“没这么夸张……”
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脆弱,朱棣还想拒绝,却见对方现出两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只听柴靖南故意做出一副冷笑的样子,威胁般地道,
“如果四叔再不肯听话,就别怪靖儿无礼了,我可要封了你的穴道、直接将你抱到里面去。怎么样?是乖乖地走进去、还是被我……”
“还是我自己走进去吧。”
朱棣无可奈何地道,他可不希望被正好经过的部下们看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别人象抱娃娃似的给抱着走。
回到大帐内间、自己的就寝处,见郑和早已将床准备好了,见二人走进来、便迎上来扶着他躺下,柴靖南顺势也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替朱棣诊脉。
过了好一阵子,柴靖南将目光投向了软软地躺在面前的人的面庞上,轻声问道,
“四叔,您很伤心、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