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为建文皇帝举行葬礼的日子。
从入京城后算起来、已经是第七天了,原本以为入了京城可以见到允炆、一切都可以有个了断。
你不是不想见你的四叔么,现在四叔来见你了——
朱棣就是这么想的,无论侄儿对自己恨也好、不原谅也罢,见了面就可以将四年来压在心底的话、全都说给他听,一吐为快之后,自己内心的迷茫与不平就可以得到舒解了吧。
可是,上天偏偏不如其所愿,即使已经踏入了皇城,自己竟然连对方的面儿都没能见到,这让他本来就郁闷的心情、更加的烦躁不安起来。几天来,坐在龙江驿自己房间中的朱棣、一遍遍地回忆着入京那天的情形……
皇城方向浓烟滚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朱棣、本能地催马加快了速度,带着随行的部属们径直来到了洪武门外,尚且守在两旁的御林军们纷纷跪倒下拜,
“叩拜燕王殿下!”
“孤王且问你们,皇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棣急切地问道。
这些御林军们相互地看着、纷纷摇头道,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白地宫内就燃起大火来了。”
“是么……”
朱棣又抬头向前望去,然后吩咐朱高煦道,
“高煦,你和弟弟带三千护兵将四面宫门把守好,没有父王我的钧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有敢乱闯者、立斩不赦。”
“孩儿知道了!”
朱高煦立刻答应着,领兵去四处分派。
朱棣带着数百亲兵护卫进入洪武门、走在千步廊上,一直来到尽头的宗人府、才下了马,守在这里的羽林卫们早已跪倒了一大片,
“恭迎燕王殿下!”
“都起来吧,”
朱棣将缰绳交给身边的一名护卫,又问道,
“周王和齐王可是关在里面?”
“回殿下,两位殿下正是在此处。”
有人回答道。
朱棣点了点头,提着马鞭朝里面走去,因为曾经在此处做过右宗正,虽然那还是在他只有十岁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前,但对这里还是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所以无需引导、直接来到关押宗籍犯人的地方,吩咐两旁的人,
“将大门打开!”
“是。”
已经跪在地上的守卫连忙起身将大门上的锁打开,然后将厚重的门扇向两侧缓缓地推开,
“燕王殿下请。”
朱棣也不答话,带着郑和、武平文等人迈步向院中走了进去,还没等留神寻找两个兄弟住在哪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绝望的哭声,细听上去,竟然正是自己要找的人的声音。
哭笑不得地来到门前,顺着哭声拐了进去,果然见朱橚、朱榑这对儿难兄难弟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着。原来从刚才开始皇城中一片混乱、到处充斥着惊慌的叫喊声,这兄弟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们,现在又听见三年来从未开启过的宗人府大门被打开,顿时又惊又怕,只剩下绝望的大哭了。
看着从前也是英姿飒爽的两个兄弟、如今被逼迫到如此地步,朱棣真是即好笑、又心疼,高喊了一声,
“五弟、七弟!”
“啊?!”
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放开对方、扭回头愣愣地看着逆光朝他们走过来的人,
“是、四哥……是你么……”
“当然是四哥我了,”
朱棣已经走到了他二人的面前,
“怎么、五弟,三年多不见、就不认识你四哥我了?七弟,还有你不是说、如果你被皇上关起来了,就等着我来救你么?四哥现在来救你们了。”
“四哥!真的是你啊……”
此时,这两位堂堂的亲王,就象是多年被人虐待的孩子、突然间看到了亲娘一般的扑过来,抱住四哥再次放声痛哭起来,弄得朱棣尴尬不已,只好边好言安慰着、边将他二人及其家人带了出来、并派人将他们暂时安置到谷王朱橞的府中。
刚刚安抚好两个兄弟,忽然见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施礼道,
“殿下,请您速速随属下来一下。”
“蒋瓛?出了什么事么?”
对于他、朱棣自然已经是很是熟悉了,所以没有过多不必要的言语、直接问道。
蒋瓛看起来心情十分沉痛地点着头,
“是啊,殿下,您还是随我来吧。”
“好,有劳你引路。”
朱棣点了点头、带人和他一齐径直来到了左顺门。
此时,徐增寿的遗体还停在原地,朱允炆杀了他、离开之后,蒋瓛便派锦衣卫将其守护好,所以没人能再对他的尸身做什么。等朱棣赶到时,见了这情景顿时愣住了,因为被那致命的一剑斩断了大半个脖颈,面部不但已经变形,还溅得血迹斑斑,使得一时间无法立刻辨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谁……”
虽然看不清面部,可毕竟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之一,朱棣已经猜到个大概,可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而已。
蒋瓛咬了咬嘴唇、沉声道,
“是徐增寿、徐小公爷,因为他联络人手打算开朝阳门迎殿下您进城,被皇上知晓后亲手杀了他……”
“增寿……”
听说果然是自己想到的这个人,朱棣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滚滚而下、扑了上去,也不顾到处都是血迹,边擦着徐增寿脸上的血污、捧住那张冰冷的脸,边放声大哭起来。
朱棣真的很伤心,他没有想到、已经兵不血刃地顺利进入京城后,竟然还会看到自己的亲人命丧眼前,更何况是这个对他来说、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人,他不明白,一向懦弱、温和的朱允炆为什么会亲手杀人,正因为如此、他更加想见到侄儿,亲口问问对方到底因何要这么做。
哭了好一阵子,朱棣才站起身对蒋瓛道,
“拜托你好生的照看增寿,我现在要去见皇上,容我回头再表答谢之意。”
“卑职岂敢。”
蒋瓛连忙后退一步施礼道。
朱棣也不顾自己的袍子上、和手上沾着的血迹,下意识地抚了抚肋下的宝刀,一转身朝着奉天殿走去,只不过当他赶到时,眼前的景象再次令他愣住了——
原本庄严华美的奉天殿内院中,烟尘滚滚、余烬未熄,几十个宫女太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名监理太监站在正中若有所思,正是自己很熟悉的人。
“宁生!”
朱棣几步走上前喊了一声。
闻听有人叫自己,宁生连忙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立刻过来施礼道,
“燕王殿下。”
“宁生,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处放火?皇上他在什么地方?!”
朱棣一把拉住对方急声问道。
宁生抬起头、凝视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殿下,请您听奴才说,皇上他刚刚和皇后、太子一起**于火中,已经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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