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山选择留在神隐大陆。
哪怕早预料到会失去曾经的部分记忆。
很正常,毕竟华夏的天道来过了,一切便必然会回到平衡的位置。
好在他在华夏,已经没有太多留念。
他心之所向,无非是自由。
不必再做一个提线木偶,无拘束地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去看自己想看的风景。
而这个心愿,在师如月帮助他脱离系统时,就已经实现了。
华夏天道离开后,他的记忆就变的像狗啃过的苞米一样,麻麻赖赖的,东空一块、西缺一截。
奇怪地是,他根本不想去细思这些。
反而有一种微妙的解脱感。
脑袋里好像有个温和的声音在告诉他:
「行前路,莫回首。」
于是,他向师如月辞行,准备背着自己的剑,踏上新的历练之旅。
师如月,师如月……
他忘了许多东西,但记得这位,是类似恩人、首领、朋友的存在。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珍重。”
师如月在树上小憩,一手枕在脖颈下,一手背着虚虚覆在眼上,遮去树叶裁碎的光影。
如果不是出声,许南山会以为她压根没醒来。
“这段,时间,十分,感谢。待我,飞升,我去,做你的,兵。”
其实很少能听见许南山连着说这么长的话,所以这次师如月拿开了附在眼上的那只手,撑着坐了起来。
她黑洞洞的眸子认真地盯着许南山瞧了一会,才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好。凌霄界见。”
许南山眨了眨眼,冷硬的轮廓不自觉缓和下来。
“凌霄界,见。”
剑客背着他的剑,迎着落日斜阳,渐行渐远。
当那身影在地平线上渐渐缩小成黑点时,另一个黑点快速追上了他。
“师兄!等等我!”
“你,回,师门。”
“不回不回!我这次下山本就是来寻师兄的!你去历练,可不能不带我!”
“师叔,们,会,担心你。”
“不会不会!我早向宗里去了信,说要跟师兄一起!师兄不带我,我自己在外头流浪出了什么意外,师兄回去要怎么交代?”
“......”
“师兄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师兄师兄!我们要去哪儿?”
“师兄?师兄!那边的山看起来好酷!我们要去那边吗?”
“师兄你渴不渴?饿不饿?怎么不理我?”
“......闭嘴。”
“奥,好的!”
......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八人组会选择留下。
因为他们是最适应这个世界规则的一类。
他们的修为境界距离飞升不过寥寥几步,哪怕不飞升,留在神隐大陆也是金字塔顶峰,跺跺脚地都要震三震的存在。
但他们八个,竟没有一人犹豫。
只最后向师如月行了一礼,便随华夏天道而去。
......
陆瑾安选择留下。
虽然他依稀记得,他在华夏尚有亲朋。
但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早已不是最初孑然一身的时候。
他既是边城城主,也是狼族之王,他得守着他的城,守着他的族人。
这是他不可推脱的责任。
他不能就这样甩手离开。
什么时候能把边城建设得比王城还要繁华呢?
什么时候能将狼族壮大,跻身十大族群之内呢?
任重道远,任重道远。
陆瑾安吊儿郎当地倚靠在太师椅上,思来想去,喝一半的茶盏往桌上一拍,有了主意。
东部,留仙山下,春水郡。
客栈。
师如月、诸葛青云、陆瑾安三人坐在大堂里用早茶。
朴素干净的小桌上,摆了几样并不精致的餐点,但带着东边小镇独有的风味。
诸葛青云微笑:
“请问这位不速之客,还要厚着脸皮赖到什么时候呢?”
陆瑾安夸张地瞪大眼睛,无辜道:
“诸葛兄这是说得什么话?世界那样大,在下与二位在这样偏这样小的一个小镇都能偶遇,不正是天大的缘份吗?应好好珍惜才对啊!”
缘分?可拉倒吧。
他就是特意奔他俩来的。
虽然这二位整日天南地北地到处乱跑,行踪不定,但想找他们,却难不了一点儿。
只需派人留意一下那些个脑子不好的魔修,看他们最近在乐颠颠地往哪个方向“迁徙”,便一目了然。
眼瞧着诸葛青云脸色越来越黑,陆瑾安心里也有点发怵,话头一转,又小声嘀咕道:
“也不是我不想回去,这不族内领地贫瘠,资源紧缺,我才出来寻机遇的吗……”
啪!
一个芥子囊啪地一声丢在他面前。
“滚,再来,就杀了你。”
“得嘞!”
陆瑾安溜了。
......
龙三也选择留下。
他向来心大,从一开始在神隐大陆醒来时,他的想法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珍惜眼前嘛,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快乐就好啦。
闲来没事,跟魔修兄弟们一块儿狗狗祟祟嗑个cp。
再时不时去边城蹭个饭,进个货,再找陆瑾安打一架。
人生嘛,易如反掌。
......
斯兰?
斯兰当然会留下。
他的心,他的灵魂,早已与这个世界一体。
正在做的事,便是他想要做的事。
扣扣扣。
大殿的门被敲响。
斯兰埋头处理着公务,只淡淡道了声:
“进。”
“殿下,临渊大人又来了。”
“不见。”
“额......临渊大人说,她这次来,并不是请求回殿下身边赴任,是来告别的。”
闻言,斯兰握笔的手一顿,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笔和卷轴,抬起头来。
“罢了,我出去见她。”
大殿可不是用来讲私事的地方。
此时正是冬日,哪怕修道者不惧严寒,听着这凛冽风声,心里也无端生了些凉意。
殿外触目一片白,临渊站在一颗被雪压断的老树边,安静地等待着。
见斯兰出来,便迎了上去。
斯兰在她面前站定,并没有开口,只是冷淡地看着她。
那神色,就好像在说:
要告别赶紧,别浪费他的时间。
临渊眸光微闪,抿了抿唇,又扯出笑来。
“我要回至情海了。”
“嗯。”
“走之前,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斯兰没说话,便是默认。
“我想问,您拒绝让我回您身边赴任,是因为我对您动了私情,还是因为……您怨我,当初未能履行与您之间的约定,好好照看妖域?”
听着她压抑而执拗的声音,斯兰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半晌,才抬手不耐地揉了揉额心。
“临渊,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怨。是我不需要一个,阳奉阴违、疏忽职守的下属。”
懂吗?不要谈什么怨与不怨。
这是私人情绪。
他对她,从始至终都只有公事公办。
临渊白了脸。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最后朝他俯身一摆,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