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是在自家府邸里头,盼儿即使心口闷胀有些犯恶心,也不敢喝太多水压着,否则待会想要解手,去净房换衣裳也不方便,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了盛放灵泉水的玉瓶儿,掀开盖子凑在鼻间嗅了一下,明明灵泉水照理而言应该是无色无味儿的,但却带着一股清冽之感,让憋闷的感觉顿时消散不少。
将玉瓶仔细收好,盼儿抬眼,不着痕迹的环视一周,发现楚王妃身旁坐着一位美貌妇人,五官与林氏有些相似,但却透着一股凌厉的美艳,看着十分高贵,应该就是宁王妃了。
似是感觉到盼儿的视线,宁王妃微微偏头,发间的红宝石滴珠点翠步摇轻轻晃动,凤目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盼儿,在看清盼儿的模样后,先是一惊,随后凤目中露出了极为浓重的厌恶之色。
宁王妃年近四十,到底是皇亲国戚,每日吃进肚的都是极为滋补的好东西,将这美妇人养的皮白肉嫩,看着好像二十七八般,半点儿都显不出年纪,要不是宁王妃气势太足,盼儿怕都会将她与林氏给搞混了。
凌氏身为定北侯府的女主人,又与楚王妃是闺中密友,以往也没少出现在这种宴会上,即使盼儿今天是头一回露面,但身份却是瞒不过别人的,只要一想到一个浑身土腥味儿都没洗干净的村妇跟她们共处一室,这帮贵夫人即便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头恐怕也不会瞧得起盼儿。
她们甚至连凌氏也鄙夷上了,定北侯府的门第也不算低了,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当正妻不好,非要找这种嫁过人生过子的,除了一副皮囊外,再也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呦,这就是定北将军的夫人吧,小模样生的真水灵,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哪个男人会不动心?”一个颧骨略高的妇人语气不善的说了一嘴,这妇人姓许,正是许清灵的亲姑姑,因为知道盼儿跟齐川之前有过一段儿,现在这么开口就是为了给自家侄女找场子。
还没等盼儿主动反驳,就听到了一道沙哑且透着怒意的声音:“住口!”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盼儿有些愕然的看着宁王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竟会开口。
只见宁王妃娇美的面颊涨红,一双凤目中爬满血丝,死死的瞪着许氏,面色狰狞的好像要吃人一般。
刚刚还十分张狂的许氏见宁王妃发怒,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身子不住瑟缩着,即使面上涂了一层胭脂,都遮不住青白的脸色,她眼里透着几分惊惧,死死抿着嘴,一声都不敢吭,宁王妃的性情张狂,万一惹怒了这人,她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盼儿一开始还想不通宁王妃为什么会发怒,但再结合刚刚楚王妃说过的话,她的脸跟芙蕖郡主十分相似,许氏说她的脸生的楚楚可怜会勾引男人,不也连带着将芙蕖郡主给骂了进去?宁王妃可是郡主殿下的亲娘,不怒才是怪事。
梅园里种的梅树不少,风吹过时,淡淡的梅花香直往鼻子里钻,说不出的好闻,不过为了赏梅,亭子里也没有挡风之处,实在是有些冷了,楚王妃也不好让这些娇贵的妇人们冻坏了身子,等到将梅园的景致大致瞧了一遍后,便将人带着王正堂走。
跟在林氏身后,盼儿左手边站着的正是许清灵,算算日子,许清灵嫁给齐川也足有一年多快两年了,但还没听说状元府添丁,杏眼往女人依旧平坦的小腹扫了一下,盼儿没想遮掩,许清灵也看的分明,清丽秀美的面颊上登时浮起两团红晕,眼圈泛红,显然是有些气着了。
此刻盼儿并没有开口,但许清灵心眼小儿,心思又敏感,自然不由自主的往子嗣方面想,成亲这么长时日,她肚子里连半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齐母又是个混的,天天撒泼逼着许清灵喝下助孕的汤药,今个儿出门之前,她还灌了一大碗乌漆漆的药汤进肚子里,那股味儿甭提有多膈应了。
光喝汤药还不算,为了能早日为他们齐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齐母特地找了妇科圣手来问,说要想得子,房事不宜太过频繁,一月之内只能在最适合有孕的时间行房,余下的时间必须闭锁精.关,方才能使气血旺盛,更易让女子有孕。
许清灵之所以嫁给齐川,可不是为了给齐家生孩子,而是为了挑一个合她心意的夫婿,原以为齐家人口简单出身低微,也是好拿捏的,哪想到齐母跟齐眉两个,比起街边撒泼放赖的泼妇都要难缠不少,即使许清灵肚子里憋了不少火气,但她素来心高气傲,自然不会轻易认输,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么折腾了小半年,肚皮里头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一回齐川喝醉了,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之际,嘴里头竟然叫了林盼儿那个贱妇的名字,许清灵哪能受得了?
凤目死死的盯着盼儿,许清灵冷笑道:“林姑娘看我作什么?难不成是我哪里惹了你?”扫了一眼缓步往前走的凌氏,女人眼底划过一丝恶意:“说起来我跟林姑娘还真有缘分,毕竟你我同嫁过一个男人,先前跟阿川和离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眼下我们齐家子嗣稀薄,若那个孩子真是阿川的血脉,齐府肯定会认账的……”
许清灵这话说的实在是不中听,盼儿回头看着凌氏,见婆婆神情没有什么异样,并没有将许清灵的挑拨听进去,这才稍稍放下心。
“我儿是定北侯府的公子,还请齐夫人莫要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到底也是丞相千金,京城第一美人儿,何苦跟齐眉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挑拨离间呢?”说完,盼儿也没看许清灵难看的脸色,加快脚步往正堂走。
许清灵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偏偏此处女眷实在不少,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只能强压怒火,跟了上去。
在楚王府足足待到了下午,盼儿才跟着凌氏一起回了侯府,刚到了昆山院,她便冲着翠翘道:“去把小少爷抱过来……”
翠翘应了一声,就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去,青玉楼与昆山院隔的不远,要不了一刻钟就能跑个来回,翠翘把小宝抱在怀里头,这娃儿手脚挥舞,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一看到盼儿后,黑漆漆的眼珠子都放着光,奶声奶气的哼唧着:“娘!抱!”
小宝现在都满一岁了,这几日刚学了娘怎么叫,头先几个月这孩子才冒牙,现在已经长了四五颗,也不必再用乳母喂奶了,昨夜里盼儿就吩咐大厨房的王婆子,让她拿了高汤,将鸡肉切碎成茸,慢慢炖出来一盅鸡豆花,鸡茸细软滑嫩,也不怕卡住嗓子。
紫烟将瓷盅端过来,掀开盖子,里头奶白发颤的鸡豆花被舀了出来,一股香气在屋里头四散着。
盼儿先盛了一勺颤巍巍的鸡豆花,吹了几下后,才把勺子喂到小宝嘴里,这孩子的饭量随了褚良,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实在是不小,一顿足足能吃上一小碗鸡豆花,吃完之后甚至还想要。
偏偏小娃儿没个饱饥,盼儿生怕他撑坏了脾胃,喂完一碗后,说什么也不肯让小宝再吃,即使这孩子黑漆漆的眼里含着水雾,可怜兮兮的瞅着她,盼儿也没心软。
等进了四月后,忠勇侯府那边才传了信儿来,说忠勇侯跟林氏已经解开心结,现在俩人好的蜜里调油,让盼儿不必担心。
上辈子林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眼见着这一世石进愿意照顾她,盼儿心里头也不免有些欣慰。说实话,她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反正现在的日子过的顺遂安稳,盼儿也不是几岁的小娃,吵着闹着非要见亲爹。
如今荣安坊的吃食越来越多,一开始盼儿还在老汤里放灵泉水,等到后来,赵婆子竟自己弄出了一种料粉,稍稍加上一点放在腌菜里头,都不必搁灵泉水,腌菜的味道便极其鲜美了。
那料粉做法也有些繁琐,先得把新鲜的公鸡杀了,放血去皮,将那层油给刮出去,之后放在锅里干煸,锅里什么东西都不加,却得时时翻炒着,不能让鸡肉焦糊,等到肉里头的水分全给逼出去后,连骨带肉的用碾子给磨成细粉,再添上橘皮、藿香、鱼骨等物,用时倒出些来,倒也方便的很。
因为里头放了不少药材,比例十分讲究,只要稍微弄错一点,料粉的味道就不对了,这方子赵婆子烂熟于心,每回都是她亲自上手,也不会让别人碰,如此一来,荣安坊也有了自己的秘方,不至于依赖着盼儿手里头的灵泉水,万一哪一日灵泉水突然干涸,她这铺子岂不就开不下去了?
盼儿虽然不擅厨艺,却也不是个傻子,赵婆子心思细密,平日里在铺子里看着不算,还弄出了料粉,她想了想,直接做主给了赵婆子两成利,这样一来,荣安坊每月进账多少银子,都给赵婆子息息相关,也不必怕她不尽心。
今个儿在荣安坊多呆了一会儿,盼儿出门时天边隐隐有些擦黑,但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她吩咐车夫快点赶车,此刻街面上人少些,倒也不怕拥堵。
坐在车里,不知怎的,盼儿右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她用指尖蘸了些灵泉水揉了揉,依旧没有任何好转,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即使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盼儿心里头仍有些不安稳。
荣安坊离定北侯府有些脚程,平日里估摸着也得两盏茶功夫才能到,今个儿不知怎的,都晃晃悠悠快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没回府。
盼儿皱了皱眉,柔白小手掀起了车帘,看着马车已经不在主街,而是出现在一条阴森幽暗的小巷子中,她心里咯噔一声,娇嫩唇瓣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指甲死死抠住掌心,盼儿知道自己不能叫出声音,车夫胆敢将她带到这种地方来,想必早就被别人收买了,也不会顾及自己的身份,若是闹的太过,她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她刚想从窗户里跳出去,却不防马车猛地一晃,好像被什么给撞了一下似的,女人本来坐在软垫上,此刻额角狠狠磕着了车壁,那处细嫩的皮肉登时被撞得青紫一片,甚至隐隐透着几分猩红的血丝。
驾着马车的车夫掀开帘子,憨厚黝黑的脸上带着笑,冲着鬓发散乱狼狈不堪的盼儿道:“夫人,您就别折腾了,若是老老实实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否则……您就休要怪奴才心狠手辣了!”
额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盼儿怀里还放着灵泉水,偏偏她不敢拿出来用,此刻这车夫已经见到她受伤的模样,要是伤口好的太快,更会让他生疑。
车轮辗动,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功夫,虽然还没有出城,但此处盼儿却从未来过,她被车夫死死攥着胳膊,连拖带拽的弄进了一座小院儿里,厢房的门被推开,盼儿踉跄的栽倒在屋里头,还没等她回过头,房门就被死死关上,外头还传来落锁的声音。
这厢房不大,屏风后放了恭桶跟铁盆,盼儿跌坐在木板床上,窗扇都被木板死死钉住,连半点儿光线都透不进来,她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又有何目的,难不成是许清灵恨毒了她,才故技重施派车夫将她带到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纸外头有一道人影闪过,之后房门便被人打开来。
一个满脸褶子穿着青袍的老妪,手里头端了只白瓷碗,不紧不慢的一步步挨了过来,老婆子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下,怎么看怎么瘆人,盼儿杏眼瞪得滚圆,直接绕过木桌就要往外冲,只听老婆子嘶哑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别急着跑,外头还有不少侍卫守着,像你这种水灵灵的小娘子,最好还是安安生生的在屋里呆着,否则这羊入了狼窝里,老身怕也是救不了的......”
听到这话,盼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来,让她两腿发软,双手死死捏着桌角,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
老婆子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姑娘别怕,老婆子我是要接你去过好日子的,肯定不会伤你,乖乖的喝了药汤,也省的你跟我都为难。”此刻这老妪已经走到了盼儿面前,白瓷碗里黑漆漆的药汤轻轻晃动着,那股刺鼻的腥味儿好悬没让盼儿吐出来。
她死死捂着嘴,说什么都不肯喝。
老妪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满,把白瓷碗放在了桌面上,粗粝的手掌满是茧子,死死掰开盼儿的嘴,另一手拿起了瓷碗,将里头汤药一滴不剩的倒入了她口中。
*
定北侯府。
穿了一件儿烟罗紫褙子的女人坐在圆凳上,紫书端了碗玫瑰蜜茶过来,小声问:“夫人,可要把小少爷抱过来?“
女人摇了摇头,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我有些乏了,先歇一会,等下将军回来了再叫我……”
紫书见女人艳若桃李的小脸儿上似是带着一丝疲惫,也不敢再打扰夫人,轻手轻脚的从屋里走出去,将雕花木门阖上,翠翘便迎了上来:“怎么把门儿关上了?打开一扇正好吹吹风。”
食指放在唇边,紫书嘘了一声:“夫人估摸着睡着了,你小点儿声。”翠翘忙闭紧了嘴,将大厨房做好的吃食送到了青玉楼,等小宝吃完后,才抱着孩子往芙蓉苑去了。
如今定北侯府就小宝一个奶娃娃,还是褚良的骨血,就算凌氏一开始嫌弃盼儿的出身,现在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也只能接受现实了,再加上小宝跟褚良幼时生的一模一样,看的凌氏心都化了,要不是怕小夫妻两个舍不得,她都恨不得将宝贝孙儿接到芙蓉苑养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褚良这才从城北的军营回来,伸手推开主卧的雕花木门,薄而透明的床帐放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的窈窕的身影,屋里透着淡淡的香气,与平日稍有些不同,却甜的如同蜜水般。
莹白小手将床帐掀开一角,心形小脸儿从绯红的纱帐探出来,一双美目好似含着莹莹水光,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娇嗔道:“怎么回的这么晚,是不是将军把妾身忘在脑后,这才乐不思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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