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跟褚良在屋里正说着话,便见着栾玉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急声道:
“夫人,赵王妃发动了!”
赵王妃肚子里怀的可是龙子龙孙,现在又呆在废庄里,自然不能生出半点儿差错。
盼儿站起身子,皱眉问:“稳婆跟葛神医可去了?”
“稳婆先到的,葛神医也派人去叫了。”
对于葛神医的医术,盼儿还是放心的,再加上赵王妃的身子骨不算弱,即使先前在王府里被苛待了一个月,但这些日子废庄好吃好喝的供着,约莫也养的差不多了。
心里这么想,盼儿还是有些慌,褚良一把握住小媳妇冰凉的手,沉声安抚道:“要生的又不是你,赵王妃只是个外人罢了,又何必操心?”
白了这人一眼,盼儿忍不住嘟囔道:“当初是你把人接过来的,现在赵王妃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涮不清……”
别看赵王如今被圣人派去守皇陵,实际上手中仍握着不少的兵权,再加上赵王的封地在蜀地,那处物产丰饶,人强马壮,这些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的资本,当今圣上痴迷丹药,照这个势头下去,没过几年皇位就得换人来做了。
把手抽出来,盼儿也不看褚良,转身走进了里间,将装满烟油的鼻烟壶找了出来,掀开盖子,闻到里头那股呛辣的味道,忍不住咳嗽几声,明明先前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刺激,偏偏由于有孕断了一个月的灵泉水,如今嗅觉十分敏感,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噗噗往下掉,没多久便接满了一瓷瓶的灵泉水。
帘子突然被掀开,盼儿唬了一跳,手上一抖,差不点没将瓷瓶扔出来。
褚良阴沉着脸,大阔步走到女人身前,心情变得越发压抑。
“都说了赵王妃不重要,你又何必非得折腾自己?”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等对上小媳妇那双水润润的杏眸时,责备的话全都被吞进了肚子里,只剩下浓而不散的心疼。
将小媳妇抱在怀里,炙热的薄唇一下一下亲着粉润的颊边,褚良大概是气着了,突然在鼻尖狠狠咬了一口,盼儿疼的惊叫一声,双眼含着泪花,唇瓣轻轻颤抖,却又嗫嚅着不敢多说什么,小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褚良尤不解恨,又将人拉到怀里,隐含威胁道:“要是还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还有下次?”盼儿咕哝一声,推搡着褚良的结实坚硬的胸口:“快让人把灵泉水送过去……”
漆黑鹰眸中含着煞气,狠狠瞪了小脸酡红的女人一眼,褚良将人按在凳子上,这才将栾玉叫过来,把瓷瓶交给她,吩咐道:“这里头装着救命的灵药,交到葛稚川手上,他自然清楚什么时候用。”
栾玉乃是定北侯府训练的死士,对褚良的忠心甚至多过于对盼儿的,此刻自然没有半点儿违拗的心思,扭头便从院中离开了。
产房中。
赵王妃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虽然清楚女子生产时十分辛苦,却没料到折磨竟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浑身上下都疼的很,死死咬住嘴里头的帕子,她仍在用劲,可孩子却偏不出来。
稳婆今年都快五十了,接生过不知多少孩子,一看到赵王妃这模样,知道胎儿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这位夫人养的太娇气了,受不得疼也使不上力,才会将孩子卡在宫口,怎么都生不下来。
“夫人,加把劲儿,您总得忍过这一关。”
赵王妃也清楚这个道理,满口银牙都快被咬碎了,鹅蛋脸丫鬟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盯着稳婆,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瞧见头了!”
头出来了估摸着就快了,赵王妃心里一松,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稳婆麻溜利索的剪短脐带,瞧清楚是个带把的,刚想开口,却见到赵王妃下.身血流不止,将身下的褥子都给染得通红。
屋里的丫鬟也发觉了,一个个全都慌了,毕竟赵王妃是她们的主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当奴才的怕是也讨不了好。
鹅蛋脸丫鬟知道守在外间的葛神医医术高明,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屋里跑出去,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头儿面前,哭天抹泪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她血崩……”
葛老头可没那么多耐心法,一听屋里出事了,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闯进了产房里头,取出金针扎在赵王妃身上的几处大血,将血先给止了,这才掰开她的嘴,喂了一粒药丸。
这药丸是葛稚川先前用灵泉水弄出来的,关键时刻能用来救命,原本赵王妃因为失血过多十分苍白,脸上都泛起了死气,吃了药丸之后,竟然神奇的好转许多。
屋里的丫鬟又惊又喜,跪在地上抹眼泪,葛稚川给赵王妃把了把脉,确定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这才握着一瓶灵泉水,喜滋滋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得知赵王妃母子均安的消息,盼儿委实松了一口气,也不必再为她费心了。
怀孕的女子本就娇贵,应该多喝点汤汤水水的补身子,盼儿虽然有孕吐的症状,却只是不喜红肉,如今恰逢河水开化不久,水里的鲢鱼鲤鱼都肥美的很,庄子里的年纪稍大的老人有去河边钓鱼的,钱婆子便买上一条,放在砂锅里炖着,加上一块嫩豆腐,里头再放上些酸菜,出锅时酸香可口,一点也尝不出那股鱼腥味儿,盼儿还能多吃上点。
最近圣上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竟然下旨派了褚良去京外剿匪,那些悍匪的山头离京城不远,这些年过路的行商若非兵强马壮,都给被刮上一笔,好在他们自诩做的是长久生意,只求财不要命,给上一成就将人都给放了,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人收拾这帮匪类。
褚良带着城北大营的军汉出了京,盼儿却只能留在庄子里养胎,好在庄子里头也没什么烦心事,她的小日子过的十分舒坦。
*
*
万氏怀里头抱着大妮,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往废庄走,坛子里面装的可不是酒,而是她弟妹弄出来的酱料。
万氏的弟妹罗氏并非京城人士,而是从越地过来的,越地的吃食种类繁多,比起蜀地也不遑多让,罗氏嫁到了万家,做的菜色虽然清淡,但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还能弄出滋味鲜香的酱料。
先前周庄头帮了万氏母女一回,今日正好得空了,便提着蜜酱上门道谢。
周庄头住的院子就在废庄大门口,将一走近就能瞧见,否则那夜也不会听到响动,直接出了门子。
如今正是农忙的季节,万氏在篱笆院外头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还是邻居家的小媳妇出来了,好心提点道:“周庄头这时候应该在田里头,你顺着路边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了。”
听了这话,万氏赶忙道谢,按着那妇人的话一路往前,走了大概一刻钟功夫,便瞧见一群汉子在田里头忙活,明明天气还不算很热,但因为做活累的紧,出了一身热汗,把身上的衣裳都给打湿了。
稻田里头都是庄稼汉,万氏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盯着他们细看,只能在边上候着。
倒是干活的男人们眼尖儿,瞧见了一副生面孔,便拍了下周庄头的肩膀,问:“庄头,你看看那站在树下的小媳妇是哪家的,模样长得挺秀气,但以前好像没见过啊?”
顺着这人的视线往远处看,周庄头一眼就认出了万氏,发现女人怀里抱着大妮,老老实实的站在田垄边上,他开口道:
“来找我的,你们先忙活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周庄头在佃户们的嘘声中走到了道边,冲着万氏问:
“你怎么来了,还带着孩子?”
万氏扫了一眼周庄头满手的淤泥,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地上:“我弟妹弄了些酱料,滋味不错,便寻思着送到你这来,先前要不是你帮了我……”
“多大点事儿,也难为你一直记着。”周庄头摆了摆手,一张脸被日头晒的黝黑,嘴一咧,露出了一口白牙。
“大妮想没想叔叔?”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冒话儿了,大妮点了点头,奶声奶气说:
“想。”
周庄头嘿嘿一笑,又跟万氏聊了几句。
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试探着道:
“我一直没问你,前几日天色那么晚了,你怎么会跟大妮在庄子边上?”
一听到这话,万氏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家那一帮子人,嘴唇一抿,有些低落道:
“跟婆家闹出了点不痛快,要是不跑出来,说不准会被活活打死……不说这个了,你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活,我跟大妮先回了。”
周庄头还想着要送人家,低头扫见自己满身的泥污,脚上连鞋都没穿,汗味儿也大的很,这副模样实在是不规矩,便止了歩。
回到田里插秧,干活时周庄头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万氏看起来也是个温柔纯善的妇人,大妮还那么小,周庄头还真不知道她丈夫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对自己的媳妇动手,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
下午周庄头忙活完了,从稻田边离开时,也没忘了将那坛子蜜酱带走。
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周庄头又累又饿,直接去了大厨房,把蜜酱放在桌上,钱婆子端着饭菜过来,问了一嘴:
“小周,这里面是什么?”
“今个儿有人送了蜜酱过来,我也没吃过这种酱。”说着,周庄头将坛口的红封一把撕开,一股微咸的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钱婆子拿了双干净的筷子,蘸了点酱出来,尝了一尝,道:
“滋味儿的确不错,要不你匀我一点,正好给夫人也尝尝。”
钱婆子一直记得,盼儿最爱吃甜,平日里厨房做的菜,稍微加点糖就能提鲜,若是加的多了,将军觉得腻歪便不会动筷,倒是夫人喜欢的很。
“这坛子酱就放在厨房里头,钱姨您什么时候用都成。”
一听这话,钱婆子眯眼直笑,又给周庄头舀了勺炖肉,这才端着酱坛子跟厨子商量着,夜里该给夫人准备何种吃食。
厨子早先在定北侯府带了十几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以前吃过用蜜酱做的烧肉,肥而不腻,香气醇厚,正好厨房里有一块新鲜的梅花肉,放在盘子里,用筛子戳出细细密密的孔洞,之后再加上老抽、生抽等调料,抹上一层蜜酱,在碗里头腌着。
钱婆子闻着那股香味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得腌到什么时候?”
“你别着急啊!晚上给夫人弄些清淡些的吃食,也好克化,等到明日梅花肉腌好了,在院子里头弄一只炭炉子,架在上头烤着,那味道甭提有多好了。”
论厨艺,钱婆子比不过厨子,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就看着他拿刀将活鱼杀了,去了刺,把鱼肉剁成泥,加了蛋清、盐末调好味之后,又擀了抄手皮,每个抄手里头放着鱼肉馅跟一只整虾,包好了一小碗便在竹笋鸡汤里煮,掐好时间,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毕竟对于抄手而言,火候实在重要的很,稍微过了,皮子耙的都快化了,要是时候不到,吃着又有些夹生。
钱婆子看着厨子慢慢悠悠的干着活,她踅摸了一只小杌子坐在上头,等到抄手从锅里头捞出来了,这才端着托盘往屋里走。
盼儿许久没吃抄手了,闻到那股鲜味便有了胃口,用勺子舀起来放在口中,且不提笋子跟鸡汤的香气,就说鱼肉的嫩气以及整虾的弹润,就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顾不上烫,一个接一个的将抄手全给吃进肚子里。
钱婆子端来了白豆蔻熟水,盼儿喝了不少,压了压嘴里头的味。
“老奴听人说,李家村有头牛撞破了脑袋,眼看就活不成了,夫人可想吃牛肉,若想的话,老奴这便去买回来……”
盼儿记得大业刑统有那么一条:诸故杀官私牛者,徒一年半,不过若耕牛老病或者意外致死,这牛肉便能随意买卖了。
“李家村的那头若不是老牛,就买回来送到厨房里头,要是年头太大,吃着实在是硌牙的很,只能拿来炖汤。”
“听说是一年的小牛,还没等着耕地呢,就折腾的快没了命……”
钱婆子说完,栾玉便给了她银子,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佃户,准备去李家村把那头小牛给弄回来。
周庄头一听是去李家村,三两口把炊饼塞进嘴里,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李家村里头大多都是姓李的,却也有不少外姓人家,万氏爹娘就搬到了那里。
一行四五个人直接到了隔壁的庄子里,李家村的村长看着小牛倒在地上,脑门上一个血糊糊的窟窿,马上就要断气了,心疼的直打哆嗦。
耕牛对庄户人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头小牛虽然还没长成,原本却能卖十两银子,现在就这么白白糟蹋了,哎!
胡子花白的老头连连唉声叹气,周围聚集了不少村人,不过李家村穷的很,土地贫瘠,种什么东西都不愿意长,每年产出的粮食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有人舍得将这头小牛买回家?
眼见着隔壁废庄的周庄头来了,老村长有些疑惑,问:“周庄头怎么过来了?”
低头看着倒在泥地上的小牛,胸口一起一伏,动静却十分微弱,脑袋处一滩血迹,约莫马上就要断气了。
“这头小牛若是没人买的话,能否卖给废庄?”
听到这话,老村长面上露出喜色,连手指都忍不住轻轻颤抖着,道:“你们真要把小牛买了?这头牛还没死,怎么也得二两银子……”
老村长说的价还算公道,活生生的耕牛能卖出十两,但这头马上要断了气的,却只能得到二两银子,足足赔了八两银子,庄稼人能不心疼吗?不过再心疼也没有用,好在这头牛还没断气,新鲜着不至于全赔,否则这回李家庄的损失怕是更大。
周庄头掏出银子给了老村长,让几个佃户将小牛抬上驴车,让他们赶车先回去。
钱婆子狐疑的瞅了周庄头一眼,问:“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要办,钱姨先走吧。”
说着,周庄头便顺着小路往李家庄里头走去,先前他去过万家一回,这还没过几日,自然是记得方向的。
刚走到篱笆院外,就听到里头传来小孩的声嘶力竭的哭闹,周庄头心里一慌,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从篱笆院翻了过去,走进屋便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掐着万氏的脖子,将女人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
周庄头骇了一跳,赶忙上前,一脚踹在了男人后腰处,到底是常年做粗活儿的,他身上也有一把力气,直接将人踹倒在地,掐着万氏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男人痛苦的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发现是个陌生汉子,脸色越发狰狞。
“你这个贱妇,刚离家才几日,竟然勾上了野男人,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还不如趁早去死来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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