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回了京城,首先便是要整治朝堂的乱象,他找到了先帝遗诏,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因为新皇跟许党有过节,许丞相手下的这些官员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全然消失不见,生怕自己被新皇惦记上,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京中风起云涌,关外的匈奴也不算安分,听说匈奴新换了首领,十分年轻勇武,说是用兵如神也不会过,草原上大大小小拢共几十个部族,都被这位阿古泰首领给荡平了,这样的凶人,新皇竟然打算褚良去玉门关平乱,这一仗,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多凶险,偏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褚良只能叩谢皇恩。
主卧中,男人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媳妇,心里头一片阴霾,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大掌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来来回回的摸着。
“媳妇,我还得去玉门关一趟,你在家里好生养着身子,等要生了,我在回来。”
盼儿听到这话,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心里头便涌起了几分委屈,上回她生小宝时,褚良在边关,等到孩子出世了才受了重伤被人带回来,难道这一回还要重蹈覆辙?想一想男人胸膛上狰狞可怖的条条伤疤,她心里又怒又惧,粉颊涨红,脸上热的厉害。
在男人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下盼儿没有吝惜力气,即使褚良皮糙肉厚,手背上也出现了淡淡的红印,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小女人在炕上坐直了身子,咬牙切齿的问:“你早就知道这事了对不对?为什么这会儿才告诉我?你去跟陛下说,让他换个将领……”
“胡闹!”褚良沉下脸,低斥一句,突然发觉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伸手想要将小媳妇拉到怀里,却见着盼儿往后挪了几下。
“军情紧急,万万不能由着性子来,只要去将关外的乱事平定,就能回京了。”
“平乱?大业朝有多少武将,难不成非得让你去边城?没有这个道理!”
“皇命不可违,陛下早就下旨了,三日之后就要动身,你信我,我肯定会尽早回来。”
怀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盼儿气的轻轻颤抖了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不是不清楚褚良的身份,只是担心罢了。
三两下踩着绣鞋跑了出去,褚良叹了一声,心中不免升出不少愤懑,大掌握拳,狠狠的在墙壁上捶了一下,墙皮哗啦啦往下掉,砸在地上。
盼儿一个人生闷气,好在身边有栾玉陪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转眼间,就过了三天,到了褚良出征的日子。
天还没亮,这人就从床上起身,悉悉索索的穿上衣裳。
盼儿听到动静,裹紧了锦被坐在炕沿,褚良回头看了一眼,黑眸跟烧起了一把火似的,亮的厉害,大阔步走到女人身边,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双臂如同铁箍,勒的盼儿喘不过气。
“等我回来。”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盼儿觉得有些发痒,脸蛋忍不住在男人身上的铠甲上蹭了蹭,铠甲冰凉,她的指尖也凉的厉害,黝黑大掌给她捂手,等到捂暖了之后,褚良才说:“你再睡一会,我先走了。”
盼儿没吭声,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盯着他,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让人心中难耐的紧,褚良有一瞬间甚至都不想走了,毕竟这回去到变成,对上阿古泰,胜负未可知,生死也未可知,说不定今日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盼儿了。
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盼儿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眼见着褚良已经迈出门口了,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追了上去,手扶着门框,强忍住心底的酸涩,道:
“我跟孩子等着你。”
褚良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翻身上马,很快离开了废庄。
男人走后,盼儿连着几日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整日都憋闷在屋里,只在赵王妃回宫之前出去了一趟。
钱婆子眼见着夫人胃口不好,小脸儿白的就跟纸似的,急的直上火。
她扯着栾玉的袖口,怎么都想不出办法了。
“栾玉姑娘,你说说该如何是好?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可不能一直呆在主卧里头。”
实际上栾玉也着急,毕竟将军让她伺候在夫人身边,就是为了护住夫人的周全,若是人出了事,她就算死了也难辞其咎。
“要不……带夫人去京里头转转?陈家酒楼今个儿不是开张了吗,听说热闹的紧,正好天气并不很热,去外头走走也能发散发散。”
“的确是这个理儿,那就麻烦栾玉姑娘去跟夫人说说。”
栾玉诶了一身,转身直接走进了里屋,看到盼儿站在窗沿处,双目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今个儿陈家酒楼开张了。”
盼儿嗯了一声:“对面就是多宝楼,那家没来找麻烦吧?”毕竟陈福前不久还是多宝楼的大厨,即使被他大伯从酒楼里赶出去,陈这个姓氏却是改不了的,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陈家酒楼的人,她就不信对面的能安安生生的看着他们。
“听说是闹了一阵,不过要是有您去坐镇,肯定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就算陈大伯是多宝楼的掌柜的,手里头积攒了不少银钱,但站在将军夫人面前,估摸着也是心虚的,像这样欺软怕硬之人,怕是只能在性子和善的陈福面前逞逞威风了。
手指拨弄着窗台上的海棠,盼儿心里犹豫了一瞬,才点头道:
“去吧,反正闲来无事。”
废庄里的南果梨之前就成熟了,今年不同于以往,南果梨都是自家庄子里接出来的,比从客商那处买回来的果儿要大了整整一圈,果皮澄黄,稍微放个三四天,莹白果肉里头的酒味儿就出来了,加了酒糟酿了酒,里头还添了不少灵泉水,味道比去年的还要出挑,就连老侯爷那种爱酒之人,喝了都赞不绝口,要是拿到陈家酒楼里,盼儿还真不信南果梨酒卖不上价钱。
坐在马车上,车厢里放了四坛子南果梨酒,这一回酿的酒水特别多,放了足足好几个酒窖,只可惜酿了一两个月,时候不算太长,味道虽好,口感却没有那么醇厚,盼儿自己是尝不出什么毛病的,就是老侯爷喝酒时提过一嘴,让她多弄几缸放在酒窖里,存了一两年,滋味儿就不同了。
马车嘎悠嘎悠地往京城里赶去,盼儿眯了一会儿,等到栾玉叫她时,才缓缓睁开眼。
“夫人,到地儿了。”
盼儿没急着下车,先掀开了车帘,抻头往外瞅了一眼,马车停在道边上,右手边正好对着陈家酒楼的大门,有三两个客人走进去,却不多。
地上满是放过的鞭炮,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按说像陈家酒楼这种请了舞龙舞狮热闹一番的馆子,应该也能有不少人想要进去瞧瞧,只看着门口这副冷清的样子,盼儿直觉有些不对。
栾玉扶着她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没见过盼儿,自然是认不出来的,好在今个儿周庄头过来帮忙,走到前头时一眼就扫见了夫人跟栾玉,赶忙道:
“夫人怎么来了?”
盼儿不答反问:“酒楼里怎么只有这几个客人?”
周庄头支支吾吾,好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对面多宝楼知道陈福是咱们家的厨子了,便贴了张告示,说今日去多宝楼用饭,不必掏一分一厘。”
“我还以为陈福的大伯是个抠门的,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方,既然多宝楼愿意赔本做生意,就由着他们去便是了,陈福不是在熬佛跳墙吗?让小二们在门口架炉子。”
怀里头揣着一瓶灵泉水,原本盼儿是没准备要用这个的,偏偏多宝楼实在是欺人太甚,在他们酒楼开张这一日,免费请了诸人用饭,不正是为了狠狠地踩陈家酒楼一脚吗?既然如此,也不必再跟他客气。
周庄头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吩咐下去,盼儿慢吞吞的进了酒楼大堂,发现还是有几桌客人的,毕竟酒楼要开张的消息,赵婆子在月前就已经知会了不少熟客,其中不乏有手头宽裕之人,若是恰巧得空的话,来酒楼里捧个场,就算厨子的手艺不好,不必排起长队就能买到荣安坊的吃食,也算是值了。
盼儿往后厨走,正好碰上了端着酒坛子的小二,酒坛子里装的并非酒水,而是原本已经在灶上熬煮了一段时间的佛跳墙。
盼儿闻着已经渗出来的那股香味儿,一时间也不由有些犯馋,毕竟陈福的手艺不差,这锅里头炖着的食材品相又颇佳,要是味道不好才是怪事。
掀开锅盖,水汽伴随着香气弥散开来,盼儿从怀里掏出灵泉水,往锅里倒了几滴,顿时那股鲜香味浓郁了几倍,就连经过陈家酒楼的人,都能隐隐约约的嗅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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