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豆种红翡虽然不值多少银钱,但足足有碗口大的蓝水翡翠却十分珍贵,前来赌石的客人其中有一部分做着玉石生意,大多愿意买下这块蓝水,卢仁看到周围人面上的跃跃欲试,心下甭提有多得意了。
他赌石赌了这么多年,将家底儿都快给败祸光了,这仅剩下的十两银子都是他娘子日日起早贪黑做绣活儿赚出来的,今日要不是开出了上好的翡翠,卢仁都不知道自己有何面目去面对家人。
开出蓝水之后,赌石坊又开出了一块春带彩,一块黄翡,大小虽然不算太显,但种水却不错,两块都是十分清透的冰种,论珍贵即便比不上这块蓝水,却也不差什么。铺子里的掌柜的瞧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派了伙计小跑着到了对面的陈家酒楼,将铺子里的消息尽数告知盼儿。
“竟然还有一块蓝水,可是在五两那一档开出来的?”
伙计年轻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他一开始本以为自家夫人如此年轻,在赌行上肯定没有多少经验,昨天晚上让他们费心费力地将毛料分别摆开,不过是瞎胡闹罢了,但此刻听到盼儿的话,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要不是知道夫人刚刚根本不在场,伙计恐怕都要以为她亲自看到了卢仁挑选毛料的场面,才会猜的如此准确。
盼儿扫也不扫伙计脸上的惊色,只听他道:
“的确如夫人所说,那姓卢的书生买下的两块毛料都是五两银子的,一块豆种红翡,一块玻璃种蓝水,按着李师傅的说法,估摸着能值上至少七百两银子。”
栾玉站在旁边,瞧着精巧的白瓷碗空了,赶忙拿起瓷壶,倒了一碗沁红如血的樱桃汁,废庄里产的黑珍珠色泽浓艳,表皮漆黑,酿成汁水之后,也是如同鲜血一般的稠红,刚一倒在碗里便透出浓浓的果香。
只可惜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这榨汁的黑珍珠已经是最后一批,果肉虽然鲜嫩爽口,但却不如月前的滋味儿那么好,所以大多数便酿成了樱桃汁,这样存放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盼儿将樱桃汁喝完之后,并没有在陈家酒楼多留,她刚走出雅间儿,就看到对面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宁川还能有谁。
男人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宁川微微拱手,冲着盼儿作了一揖:
“夫人有礼。”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褚良先前耳提面命,让盼儿远着宁川,但此时此刻这人站在面前,她也不好失了礼数。
只见小女人抿唇轻笑,声音又娇又甜,小嘴儿好似抹了蜜似的:“今个儿倒是巧了,没想到竟然会在陈家酒楼见到宁公子。”
宁川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眼神落在盼儿身上,几乎要将自己身上的自制力全部耗尽,这才没有失态。宁川是相府的嫡出少爷,即使宁丞相宠妾灭妻,对这个嫡子不算看重,但想要查出盼儿的身份,对宁川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他心里很清楚,京中的荣安坊、陈家酒楼,以及对面的赌石坊,全都是盼儿手下的产业。
最近一段时间,宁川每日都会来到酒楼中,就是为了跟盼儿偶遇,只可惜他运气不好,连着来了几个月,今日才头一回遇上正主儿。
盼儿跟宁川的皮相都生的极好,且这二人的穿戴打扮,都不像普通人,此刻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自然有不少人将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
只见小女人芙白的面颊上透出如同桃花般的淡淡粉晕,眉眼精致,即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面上仍带着几分难掩的娇俏,比起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丝毫不差,再加上盼儿身段儿丰腴,腰肢纤细,整个人就好像从仕女图中走下来的一般,又美又娇。
大多数的男子平日里见不着皮相如此秀美的女人,此刻好不容易看见了,目光便如同黏在盼儿身上一般,肆意打量着她的脸蛋与身段儿。
盼儿到底也不是年轻生嫩的小姑娘了,此刻被人盯着瞧,心里虽然不太舒坦,但面上却不会显露出来,倒是宁川眸色深浓了许多,好像被墨汁染过一般。
原本宁川身上带着一股儒雅的书生气,配上那张清俊的面庞,让人心生好感,但此时此刻,即使男人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盼儿还是从他身上感觉到几分怒意,她心中觉得有些奇怪,红润的唇瓣一抿,扭头假作往窗外瞧了瞧,轻声道:“时辰不早,小妇人便先告辞了。”
说完,盼儿冲着宁川盈盈福了福身子,转身直接走下了楼梯。
赌石坊中。
李师傅解石多年,他经手了不知多少品相上乘的翡翠,正如他所猜测的一般,那块蓝水跟红翡加在一起,果然卖了七百两银子。
因为这两块翡翠全都是在赌石坊中卖出去的,必须要交七十两的佣金,卢仁本身就是那种大手大脚的性子,花起钱来心里根本没数,拿着剩下的六百三十两,美滋滋地直接回了家。
卢仁的媳妇章氏,是个心思细密的妇人,她在家里的陶罐摸索了几下,发现藏着的十两银子不见了,再想想卢仁出门之前满脸羞愧的模样,章氏脸上的血色尽褪,浑身上下连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刚会走的女儿跌跌撞撞地从里屋里出来,抱着章氏的腿,奶声奶气道:“娘,囡囡饿了。”
章氏眼眶发红,心里涌起一阵绝望。
坐在院子里乘凉的卢母听到囡囡的声音,一张干瘦蜡黄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一个赔钱货,天天还嚷嚷着饿,脸皮还真是厚!”
两岁大的孩子,胆子自然要小些,囡囡藏在章氏身后,瘦的没有二两肉的身子轻轻发颤,那副可怜的模样让章氏难受极了,好像有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针刺入了她的心口。
“婆婆,家里的银子全都被相公拿走了,眼下已经没米下锅......”
卢母一听这话,蹭的一声从藤椅上站起身子,指着章氏的鼻子,骂骂咧咧不干不净道:“你说我儿拿了银子,我看是你把钱都给花了吧?现下竟然把屎盆子扣在我儿脑袋上,娶了你这种不中用的女人,我们卢家还真是倒霉!”
光嘴上骂着,卢母仍不解气,她站在章氏面前,一耳光狠狠抽了上去,将女人蜡黄的面皮打的通红,明晃晃的巴掌印就在脸上挂着,肿得老高。
当初卢母就不想让儿子娶章氏这个女人,章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她那个痨病鬼的爹,整个人就跟个药罐子似的,每日花出的银钱如同流水一般,将家底都给掏没了,像这种人家卢母根本看不上,偏偏卢仁觉得章氏容貌秀丽性子和婉,吵着闹着非要将人娶过门,卢母拗不过唯一的儿子,只能同意了这桩婚事。
嫁到卢家整整四年,章氏受了不知多少的委屈,但为了囡囡,她全都忍下来了,如今家里头连买粮的银子都被卢仁拿走了,她跟孩子还有什么活路?
章氏满脸是泪,将轻飘飘的孩子抱在怀里,伸手抹了把脸,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卢母斜着眼看着章氏,还真不信她这个性情懦弱的儿媳妇有胆子从卢家离开。
重新坐回藤椅上,卢母吸溜着大叶子茶,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甭提有多惬意了,卢家只剩下这母子两个,卢仁是个读书人,卢母年岁又大,没有一技之长,整个家都靠着章氏做绣活儿赚来的银钱养着。
卢仁带着几百两银子回了家,看到卢母在院子里,便问了一嘴:“母亲,玉娘呢?”
“谁知道那个赔钱货去哪儿了?说不定是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我看那种女人不是什么好货......”
对于卢母的话,卢仁也没往心里去,成亲这几年来,没有谁比卢仁最清楚章氏究竟是什么性子,温柔善良,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抱怨,还能做出一手好刺绣,卢仁心里头对这个妻子还是挺满意的。
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找了一圈,卢仁也没找见章氏跟囡囡,他紧紧皱着眉头,寻思着去章家再找找,不过怀里头揣着这么多银钱,卢仁实在放心不下,便将银子交到卢母手里。
卢母活了四十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银钱,因为激动,她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干瘪的胸脯如同破旧的风箱一般,上下起伏不断。
“儿啊,你是从哪儿拿到这么多的银钱?”
“儿子今日拿了十两银,去了新开张的赌石坊,老天眷顾,毛料里开出了一块蓝水翡翠,一块红翡,拢共卖出了七百两银子,赌石坊自行收去了七十两,还剩下这些。”
告诉卢母将银票收好,卢仁开口道:“母亲,我先去将章氏跟囡囡接回来。”
“去接她们做什么?两个赔钱货,章氏嫁到咱们家好几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咱们现在有这么多银钱,干脆将章氏休了。”
卢仁摇了摇头,起身出了门,往章家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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