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嗡的一声响,栾英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很清楚陈清韵先前是什么身份,身为皇商的独女,她自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要不是为了照顾病弱的母亲,面前的女子根本不会轻易跟他回到小院中。
眼下她竟然说出要为奴为婢的话,栾英心里怎能好受?
高大的汉子本就不善言辞,被日头晒的黝黑的皮肉,此刻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陈小姐,我收留你们母女并无他意,你安心住下便是,也不必拘束。”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点陈清韵从被人扫地出门的那一天起,就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一心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人?
她养在闺阁那么多年,除了皮相生的还算不错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因为脾胃不佳,在吃食上必须得精心调理,以前在陈家时,小厨房里足足有十几个婆子准备饭食,生怕她失了胃口,吃不下东西。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就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了,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粗面满头,现下一顿能吃进去大半个,看来她也不是身体不好,只是以往太过矫情了而已。
纤长的眼睫略抬了抬,陈清韵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点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栾英原本还想着在小院儿中多留一阵,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了什么毛病,一旦跟陈小姐共处一室时,眼珠子就跟黏在人家身上似的,好半晌都移不开,这副德行连栾英自己都看不上,他更怕吓着了陈清韵,支支吾吾道:
“陈小姐,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滋养身体的好物,你脾胃弱,先前大夫说过,总喝汤药不行,必须得吃些好克化的东西,才能将身子慢慢调养回来,你记着吃,我先走了。”
说罢,栾英脸红脖子粗的往外走,这男人相貌虽然生的英挺俊朗,但因为身量过分高大的缘故,头一回出在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的陈清韵面前,将女人骇了一跳,好在陈清韵是那种沉静性子,即使心肝直颤,表现出来的也只是面色白了白,并没有大喊大叫。
等到男人迈出门槛,陈清韵走到门边,毫不留恋地想要将门关上,栾英却突然抬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吭哧了好半天,依旧没有说出口。
“恩人可是有话要说?”
清凌凌的杏眸这么一扫,栾英只觉得脑袋成了一片浆糊,全身血液飞快涌动,冲入心房,让他呼吸都急促不少。
陈清韵只是脾胃不佳,身形略显得消瘦了些,但却不是个聋子,听到耳畔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犹如破旧的风箱一般,小女人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诧异,好在她本就不是情绪外露之人,很快便低垂着眼,让人分辨不出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仓皇的摇了摇头,栾英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噔噔噔往后连退三步。
明明站在门口的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偏偏这个女人在栾英心里占了极重的位置,以至于一个眼神,就能将这武艺高强的汉子给震慑住。
“我没什么话要说,陈小姐记得好好歇息,我明日便去找个婆子过来,照顾你们母女两个的饮食起居。”
话落,栾英飞快地往前走。
陈清韵看着男人的背影,淡色的唇瓣轻轻抿了抿,低头用门栓将木门给插上,刚一转身,就见到站在卧房外的陈母。
“娘,您怎么出来了?您风寒未愈,可得好好歇息。”
陈母抻着头往外看了看,那张柔美的面庞虽然有些苍老,但依旧能瞧出年轻时秀丽的五官。
“方才是不是恩公来了?”
陈清韵点头。
陈母到底也不是年轻生嫩的小姑娘,栾英对陈清韵的心思,她一眼便瞧了个透彻。
不过虽然知道栾英对清韵有些情谊,但对于此人的身家背景却一无所知,清韵打小儿没吃过苦,陈母将这个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又哪里舍得轻易将她许给别人?
“近日恩公来的的确是频繁了些,你可得把持住,千万不能……”
听出了陈母的言外之意,陈清韵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浮起一丝晕红,哑声道:“女儿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不知礼数的事情?”
闻言,陈母悬着的心放了放,走到院子中,将箱笼的盖子掀开,看到里头花样熟悉的瓷瓶,忍不住笑了笑:
“竟然是荣安坊的东西,还有些桃花泪,恩公还真是费了些心思……”
陈清韵看着箱子里满满当当的稀罕物儿,一时间不由有些怔愣,在陈家没有败落之前,她过的半点不差,自然也吃过陈家酒楼的东西,不过最近她们母女俩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能吃顿饱餐就不错了,也没心思想那些美味珍馐。
陈母装着桃花酒的瓷瓶取出来,掀开盖子轻轻嗅闻着酒水的香气,心中升起了几分满意:
“先前你赞不绝口的桃花酒,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头些日子你从陈家酒楼带回来了这种酒水,娘怕你伤了脾胃,不想让你喝,哪想到看诊的大夫都对这种药酒赞不绝口,说此物不止不会伤身,反而有调养的功效。原以为再也喝不到了,哪想到今日又能嗅到这股酒香。”
*
*
转眼就到了代氏临盆的日子,由于女人年纪大了,又是头胎,生产本就如同在鬼门关前头溜一圈,甭提有多危险了。
即便葛稚川的医术不差,盼儿仍旧提心吊胆,带着两瓶灵泉水坐着马车赶去了翟家。
代氏身为大房的夫人,出身本就极高,肚子里怀着的又是翟家的嫡长子,自然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这个孩子身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盼儿与葛稚川刚一赶到翟家门口,就被翟恒的贴身护卫给请到了大房院中。
只见向来镇定自若的翟恒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一见到葛稚川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几步冲到前头,冲着胡子花白的小老头深深一拜。
“葛神医,还请您在一旁盯着,若我夫人……有您在我也能安心些。”
代氏早就找好了四名产婆,这几个产婆在京城里也颇有名气,接生过不知多少个孩子,四人齐齐上阵,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出什么岔子。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翟恒最看中的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而非那个还没从代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小东西。
要是代氏真的难产的话,他定然是保大不保小。
盼儿早就生过两个孩子,自然没有什么避讳的,直接进了屋里。
代氏一见着盼儿,双眼霎时间亮了几分,她口中咬着白布,只能发出痛苦地闷哼声。女人身上出了不知多少汗,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将亵衣打湿了,呈现出半透明的模样,紧紧贴在身上。
羊水早就破了,但胎儿的头还是没有出来,代氏根本使不上力气。
四名产婆看着女人越发苍白的脸色,一个个也心慌的很,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位,可不是那种常年下地做粗活儿的农妇,这高门大户中养着的妇人,身子最是娇气不过,根本吃不了苦,这孩子怎么能生下来?
见着这种情形,盼儿也觉得有些不妙,赶忙打发了丫鬟出去,将葛稚川叫到外间,开口道:
“先生,把催产药拿出来吧,要是不用那个,代姐姐怕是生不出。”
平日里葛稚川总喜欢缩在药庐中炮制药丸,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瓷瓶,从中倒出了一颗深黄色的药丸。
“让代夫人将药丸压在舌根下头,千万别咽下去。”
盼儿点了点头,几步走到床边,附在代氏耳边小声道:“代姐姐,这是葛神医开出来的催产药,你含在舌根下头,千万莫要咽进肚子里。”
代氏对盼儿再是相信不过,心中根本生不起一丝怀疑。也不知道女人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那颗深黄色的药丸抢过来,按着盼儿的话,压在舌根下。
催产药很快便起了效果,腹部涌起阵阵疼痛,好像被人用钝刀子一下下将身上的筋肉割下去一般。
代氏疼的无以复加,好在葛稚川的医术不差,折腾了许久之后,她听到稳婆欣喜的声音:
“看见头了,夫人加把劲儿!”
听到这话,代氏死死咬牙,猛地发力,她只觉得下身有东西突然被挤了出来,之后眼前便一阵漆黑,直接昏迷了过去。
稳婆赶忙将脐带剪断,伸手在小孩屁股后头拍了几下,顿时屋子里就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
给代氏喂了些灵泉水,盼儿被产房中浓郁的血腥气熏得头昏脑胀,站在风口处,一阵清风吹过来,将味道驱散了几分,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代氏给翟恒生了个儿子,只可惜国舅爷对儿子没有半分关注,刚一进到屋里,便直奔床榻的方向走去,满心满眼只有自家老妻一个人。
翟家因为添丁而忙活着,盼儿也不愿意再留在此处添乱,跟葛稚川一前一后往外走。
哪想到刚刚走到翟家门口,就瞧见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扯着杨玉兰的袖口,手里头拿着一块艳红色的布料,看那大小,正是女子贴身穿着的肚兜儿!
最快更新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