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妈妈大惊,失声道,“这如何使得?”
秦氏一怔之下,下意识便要将手炉塞回,却见阮云欢已婷婷转身,向门外去,说道,“外头雪大,不劳母亲相送!”
张妈妈一把夺过秦氏手中手炉,随后追来,说道,“王妃,这御赐之物岂可随意送人?若有损毁,夫人可担待不起!”口中叫嚷,追出门来。哪知刚刚踏出房门,但觉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向外扑跌。
张妈妈大惊之下,忙双手高举,只盼这一跤摔下,不至损伤手炉。哪知耳闻白芍一声惊呼,“妈妈当心!”跟着手肘被人一托,双手顿时不稳,手炉脱手飞出,正正撞上对面墙壁,“噼”的一声,手炉顿时碎成四片,内里白细火炭冒着火星滚出。
阮云欢骤然回头,波光潋滟的眸子彻骨森寒,冷笑道,“妈妈好大的胆子,我这做女儿的借母亲一个手炉使使,妈妈竟然砸毁!”
张妈妈张口结舌,心知上当,却也不敢辩驳,忙扑跪在阮云欢脚边,连连磕头,颤声道,“王妃息怒,是老奴一时失手,请王妃恕罪!”
阮云欢举首望天,任由漫天大雪劈面而落,喃喃道,“看来,妈妈是不知道冷的,那便请妈妈清醒清醒!”说着向白芍微一抬眉。
白芍上前,一把将张妈妈衣领擒住,说道,“妈妈,外头凉快凉快,不要在此吵了夫人!”不理她的叫嚷,横拖倒拽,向院外行去。
两个丫鬟吓的脸色发白,均跪在一旁,瑟瑟颤抖。阮云欢向那二人一望,问道,“方才离去的女子是何人?”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左首丫鬟道,“奴婢是去年才进的府,方才那位夫人,并不认得!”
“是位夫人?”阮云欢扬眉,问道,“何以见得是位夫人?”
那丫鬟回道,“她挽着髻,穿着打扮又并非府里的妈妈,想来是位夫人!”
“哦!”阮云欢点头,问道,“那位夫人长的怎生模样?与夫人说些什么?”
左首丫鬟还不曾应,却闻右首丫鬟抢道,“那位夫人每次前来,均戴着风帽遮脸,瞧不大清楚。今日只是带了些白炭来给夫人,也不曾听到说什么。”
“风帽遮脸?”阮云欢扬眉,突然冷笑道,“风帽遮脸,你们又如何看到她挽着髻?”向左首丫鬟道,“给我掌嘴!”
左首丫鬟脸色一白,不敢违抗,转了转身子,向右首丫鬟挥去一掌。
右首丫鬟咬唇,脆脆受了一掌,连连磕头,说道,“王妃息怒,奴婢不曾看到她挽髻,是……是宝儿妹妹瞧见?”
“那你插什么嘴?”阮云欢冷笑,说道,“再掌嘴!”
名唤宝儿的丫鬟咬唇,又挥手打去一掌。
阮云欢淡道,“怎么,宝儿姑娘没有吃饭?”
宝儿脸色一白,忙道,“吃……吃了……”也不等阮云欢吩咐,手上加力,向右首丫鬟连挥两掌,抬眸偷瞧,见阮云欢脸色稍缓,才垂下头去。
阮云欢微挑了挑唇,问道,“那女子长的什么模样?”
宝儿忙道,“鹅蛋脸儿,白白净净的,年轻时想来也是个美人儿!”
“嗯!”阮云欢点头,问道,“她和夫人说什么?”
宝儿身子一颤,连连磕头,说道,“回王妃,每次她来,张妈妈都将奴婢支了出去,奴婢果然不曾听到!”
阮云欢向另一个丫鬟一瞧,问道,“你呢?”
那丫鬟咬着唇,颤声道,“奴婢……奴婢也不曾听到!”
阮云欢垂眸向她一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身子一抖,却不敢不答,低声道,“奴婢名唤贝儿!”
“贝儿!”阮云欢轻声重复,问道,“是几时进的府?”
贝儿低声道,“奴婢也是去年进的府!”
“官奴?”阮云欢问。
贝儿咬了咬唇,低声道,“是!”
阮云欢点头,也不再问,径直向院门去。
木棉林外,张妈妈被剥的只剩下一个肚兜和亵裤,瑟瑟的被白芍压跪在雪地里,冻的连连打颤。
墨兰随在阮云欢身后,一眼瞧见张妈妈那等年纪,还穿着大红肚兜,肚兜下,裹出干瘪的胸和层层叠叠的肚子,不由“嗤”的笑出声来。
阮云欢也是忍不住好笑,慢慢行了过去,淡淡问道,“妈妈清醒了吗?”
张妈妈抬头看见是她,不禁瞳孔一缩,颤声道,“王……王妃,老奴……老奴当真是……当真是一时失……失手……”
“哪里是失手,分明是白芍绊你!”阮云欢浅浅的笑,垂目向她注视,波光潋滟的眸子,如一柄利刃,直探入人的心里,一字字问道,“方才那女子是谁?”以阮一鸣对秦氏的痛恨,断断不会令府中供她白炭。
张妈妈身子一颤,咬牙道,“方才……真是府里……府里的小厮……”
“看来妈妈还是不曾清醒!”阮云欢扬眉,侧头向墨兰笑望,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听旁人说堆雪人极为羡慕,可惜顺城从不下雪,今日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便堆来玩玩!”
墨兰大喜,忙道,“多谢小姐!”左右一望,折下几支树枝扫雪,尽数向张妈妈身上堆去。
大雪天,张妈妈只穿着帖身的小衣,本来就已冻的发抖,此刻周身的雪堆来,更是直打哆嗦,却又不敢挣扎,只能连连求饶,颤声道,“王……王妃,你……你饶了老奴……老奴实……实在……实在不曾见……不曾见什么……什么女子……”
阮云欢垂眸,淡淡说道,“妈妈不必惊慌,不曾见便不曾见,往日我和妈妈生份,从不曾好好儿唠唠,今日得闲,也和妈妈好生说说话儿!”
这大雪地里要唠嗑儿?
张妈妈身子直抖,颤声道,“主仆有别,老奴……老奴和王妃……”后半句话触上阮云欢冰冷的眸子,顿时噤住。
这一会儿,青萍等人已从旁处院子调来一张锦椅,请阮云欢坐下,厚厚的皮毯替她裹上,大油纸伞打起,挡上辅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大雪。红莲另点起一个手炉,给阮云欢塞到怀里。
张妈妈见她一副要长聊的样子,不由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身上的雪煨上体温,渐化成水,被外头的雪一浸,更冷的透心。
阮云欢抚着怀中的手炉,慢慢道,“我记得妈妈本是母亲的乳母,是也不是?”
张妈妈颤声道,“是……”
阮云欢微笑,说道,“妈妈瞧着母亲自幼长大,自然是亲如母女罢!”
张妈妈听她一句话扯到几十年前,这要细聊下来,不知要用多久。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应道,“是……”
阮云欢含笑瞧着她,说道,“那时建安侯府三位公子、两位小姐,不知母亲和谁的情谊好一些?”
张妈妈心中暗警,眸中目光闪烁,说道,“同胞兄弟,哪里……哪里分个亲厚……”
“嗯!”阮云欢点头,淡笑道,“闻说江夏王妃只比母亲年长两岁,又都是女儿家,和姐姐的情谊,自然强过几位兄长罢!”
张妈妈微微抿唇,抖着嘴唇低声道,“是……女儿家……总有些话……有些话不便与……不便与哥哥们说……”
“嗯!”阮云欢点头,悠然道,“我自幼也没有个姐姐妹妹,只有一大群的表哥、表弟,当真不知道,有个姐姐、妹妹一道长大,是何种滋味!”
张妈妈听她提到靖安侯府,心中一禀。朝中府中,这可是建安侯府的强敌啊!有心引她多说,但全身冻的直抖,似乎连思绪也冻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阮云欢出神半晌,似乎在遥想秦氏年少时,与兄长、姐姐们其乐融融的情形。隔了片刻,才轻轻一叹,低声道,“若是娘亲活着,说不定我也有个亲生的兄弟、妹妹,也不至于有什么事儿,没个商议处!”
张妈妈埋在雪里多时,此时身子反觉暖了起来,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红潮,两耳僵麻,渐渐有些轰鸣,却极力咬唇,保持清醒。闻言干笑两声,赔笑道,“王妃……王妃和五……五皇子……五皇子妃……虽……虽非同母,也……也算亲……亲姐……亲姐妹,如……如今又……又嫁给……嫁给两位……两位殿下,正……正好……正好相……相互扶携……”
“妈妈说的也是!”阮云欢淡笑,叹道,“可惜妹妹人在宫里,有些什么事儿,我这做姐姐的也难知晓!”
张妈妈但觉整个身子滚滚的烧了起来,头脑一阵阵昏沉,顺口道,“王妃……王妃入宫方便,要知晓还不容易?”
阮云欢摇头,叹道,“只是如今妹妹心烦沈氏有孕之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助她。”
张妈妈道,“此事夫人……夫人已出了法子,过几日……过几日便有分……便有分晓……”
“哦!”阮云欢语气里皆是恍然,状似无意,轻飘飘的问道,“二小姐和夫人说的事,不知几时能成?”语气虽然轻松,一颗心却怦怦直跳。阮云乐和秦氏所说的话,只在这一问里。
“也就这几个月……”张妈妈喃喃自语,说道,“只等三爷处置了……处置了四爷……看老爷还敢……还敢对夫人……”说到后句,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挺了挺,直直栽倒。
阮云欢微微阖眸,低声道,“原来如此!”
墨兰不解,问道,“小姐,什么三爷四爷的?是说相府的三爷和四爷吗?”
阮云欢微微摇头,向白芍道,“将这婆子丢回给秦氏,留着她的命,还有旁的用处!”说完起身,再不向雪地里的婆子瞧去一眼,转身向园外行去。
三爷处置四爷!
这张婆子在最后神智渐失时,自然说不明白,但是,不难想出,说的是秦胜成和阮一鹤!
只是……他们要如何处置阮一鹤?
齐王妃冷笑。
如今,秦胜成和阮一鹤的妻儿均在帝京,她倒想知道,究竟是谁处置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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