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孙乾额角青筋崩现,微微摇头,咬牙道,“云欢,那下麝香之人,定然知道青萍不在你身边儿!”
“什么?”阮云欢一怔,顿时恍然大悟。
自从两年前,青萍在老夫人寿宴上露过一手之后,整个帝京都知道她阮云欢身边儿有一个天赋异禀的丫鬟。那碗汤送来时,还是滚热,那样浓郁的香气,若是青萍在侧,岂有嗅不出的道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下药之人,知道青萍进了御营!
一时间,阮云欢但觉手足冰凉,颤声道,“知道青萍入御营的,除了我身边儿的人,便是……便是……”
柳凡!
自己视为姐妹,一直互相扶持的柳凡,竟会对自己下毒?
阮云欢微微摇头,低声道,“不!不会!二哥,不会是她!”
公孙乾皱眉,冷冷道,“柳贵人如今有孕在身,若是产下皇子,岂会不觊觎皇位?如今齐王威名远播,你又负有盛名,皇上难免对齐王更为倚仗,若你再诞下世子,恐怕这太子之位,不会再做第二人选!”
阮云欢咬唇,默然片刻,说道,“二哥所言有理,只是……只是……”话说半句,便说不下去。虽然上一世被天下人所负,终究还有一个淳于信生死相随,这一世,自己还想信一回这世上的真情罢!
公孙乾向她一望,轻声道,“云欢,是不是柳贵人先且不论,那下夜明砂之人,才是心计深沉,不可不防!”
阮云欢张眸,点头道,“如此看来,至少有两个人,不想云欢为齐王诞下世子!”一念闪过,突然道,“不!二哥,知道青萍在御营的,还有旁人!”
“谁?”公孙乾挑眉。
阮云欢抬头,与他定定对视,一字字道,“皇上!”
公孙乾吃了一惊,说道,“皇上?云欢,你疯了?”
阮云欢慢慢道,“今日柳贵人有孕,云欢以柳贵人缺人服侍为名,向皇上讨旨,送青萍进御营!”
公孙乾摇头,说道,“可是皇上岂会有害你之心?”
阮云欢慢慢道,“皇上没有,却难保他身边儿的人!”
公孙乾神色变的凝重,问道,“谁?”
阮云欢缓缓道,“宁!王!皇上身边儿的安得利,是宁王的人!”见公孙乾脸露异色,便将方才白芍暗随小福子之事讲述一回,说道,“那日皇上曾道,我和云乐谁先诞下嫡皇孙,便有重赏!”
若是宁王下药,那么……阮云乐的那盏补汤中,也必然有药,只是可惜,自己察觉太晚,竟然无从证实。
公孙乾眸光精亮,俊朗面容现出一抹凌厉杀气,一字字咬牙道,“若果然是他,我公孙乾与他誓不两立!”
“二哥!”阮云欢伸手,压住他紧握的双拳,低声道,“二哥身为外臣,不宜轻举妄动,你放心,此事,云欢定会为二嫂讨回公道!”
公孙乾点头,正要说话,却闻帐外墨兰一声惊呼,“王爷!”
二人回头,便见淳于信一手提着小福子,挥帘而入,将小福子往地上一掼,喝道,“说!将方才的话,再讲一回!”
小福子脸色惨白,双肩缩起,瘦削的身子轻轻颤抖,颤声道,“是……是奴才送汤时,安……安公公将奴才唤住,支使奴才差事,奴才曾走开一会儿。王爷饶命,奴才说的句句实情,实不敢隐瞒!”说罢连连磕头。
阮云欢目光向小福子一扫,抬眸望向淳于信,暗叹一声,唤道,“王爷!”
淳于信脸色青白,乌眸中皆是痛楚,定定向她凝视。
阮云欢向公孙乾道,“二哥,这个奴才交了给你!”
公孙乾点头,向淳于信深深一望,俯身抓起小福子便走。
小福子大惊,尖声叫道,“王爷!王爷饶命……”刚叫两声,声音便如被剪刀截断一般,再也无声。
阮云欢定定与淳于信对视,缓缓问道,“王爷知道了什么?”
淳于信摇头,说道,“不是母妃!是……是宁王!”心中怒极恨极,终于再也不愿唤那声“三哥”。
阮云欢垂眸,点头道,“皇上身边的安得利,是宁王的人,今日我向皇上请旨,送青萍去服侍柳贵人,安得利就在身边儿。宁王得知之后,便起意下药,却不想被二嫂误服。”说到后句,心中又悔又恨,几乎哽咽出声。
淳于信上前一步,张臂拥她入怀,轻声道,“云欢,你放心,不管谁要伤你,纵然是亲兄弟,本王也绝不会轻饶!”
亲兄弟绝不轻饶,那若是亲生母亲呢?
阮云欢闭目,话却没有出口。
如今不过都是猜测,又何必令他难堪?
怀中女子的静默,令齐王殿下的心,猛的一抽。
她不说,她什么都不说,下帝王麝的不是母妃,可是夜明砂呢?聪明如她,怎么会忘了那另一味药?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这是……再不信他?
夜,渐渐深浓,整个大营又再归于平静。阮云欢慢慢侧身,于黑暗中望向身侧的淳于信。
暗色中,俊美面容的轮廓隐约可见,聚拢的眉峰,显示着主人睡梦中的不安。
他……是在担心,另一只黑手,是自己的母妃罢?
阮云欢心底暗叹,慢慢将眸子阖拢。
有了前一世的记忆,她断断不会怀疑他对自己之情。可是,上一世,她以一颗卑微的心嫁入皇室,对陈贤妃无不顺从,如今想来,竟不知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妃是何种性情。
而这一世,从第一次初见,或者是因为李夫人的关系,陈贤妃对自己便极为亲厚,自己也曾对她极为信赖,可是……生母身死之谜,她撒下弥天大慌,嫁祸秦天宇,令她对她的信任,荡然无存。
随后,姐妹易嫁……
阮云欢闭目,暗暗对照大婚前后陈贤妃对自己的态度,不由心头悚然一惊。
原来,不止是自己对她疏离,她对自己,又何尝不是戒备?
闻着身畔男子绵长的呼吸,阮云欢的心头,悄悄的掠过一抹疼痛。
如果,那夜明砂果然是陈贤妃所下,日后真相大白,他……要如何自处?
不知不觉,身子悄悄向男子身边靠去,柔软手臂悄悄揽上男子的腰身。
“嗯,云欢!”轻触之下,浅眠的淳于信醒转,微微侧身,便将身畔女子勾揽入怀,鼻端在她泛着幽香的发际轻磨,低声道,“怎么,睡不着吗?”
“嗯!”阮云欢低应,身子向他怀中贴了贴,调整身体,摆出一个舒适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
淳于信也不再语,抱揽着怀中温软的身躯,手指在她光滑的秀发上轻抚,黑暗中,一双乌眸越发变的深遂。
小萧氏滑胎,于靖安侯府,自然是一件天大的事,而在整个大邺朝廷,却又微不足道。
早朝之后,皇帝率文武百官及各府公子入林狩猎,众夫人、小姐却奉召入御营与众嫔妃观赏歌舞。
阮云欢踏入陈贤妃营帐,但见众嫔妃已大多到齐,便上前见礼,说道,“睿敏见过母妃!”
“起来罢!”陈贤妃含笑命起,见她精神不振,不由问道,“怎么,昨夜不曾歇好?怎么气色这么差?”
阮云欢强笑,说道,“想是在外不惯罢!”
“娘娘不知!”秦二夫人扬眉,向阮云欢瞟去一眼,说道,“昨儿靖安侯府出了些事,想来齐王妃也是一夜未眠!”
“靖安侯府?出了何事?”陈贤妃微怔。
秦二夫人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说道,“闻说是二少夫人滑胎,靖安侯府的营帐整整闹了一夜,连我们也不得安稳。”
“滑胎?”陈贤妃扬眉,说道,“难怪今日不见靖安侯夫人!”转头向阮云欢一望,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会滑胎?二少夫人的身子不打紧罢?”
“呀,滑胎啊!”帐尾末端,传来一声低呼,邹雪贞见众人望来,忙一手掩着小嘴,垂下头去,眸光却扫过阮云欢,皆是幸灾乐祸。
阮云欢抿唇,隐在袖中的双手便不自觉握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那日一路颠簸,二嫂身子便已不适,昨日又似乎吃坏了什么东西,两相相凑,便失了胎儿!”
“哦!”陈贤妃点头,慨叹一声,说道,“原说这帝京城的名门世家,以靖安侯府子嗣最旺,可是到了这一代,怎么只有大公子得了一子,二公子倒也罢了,旁的公子竟都不愿娶妻!”轻轻一语,便将小萧氏滑胎之事掀了过去。
此次淑、德二妃没有伴驾,柳凡新封妃子,虽然还没有行晋封之礼,却已有了御旨,此刻就坐在凤良妃的下首。
昨夜青萍回御营之后,并未向她提起小萧氏滑胎的事,她此刻乍闻,不禁大吃一惊,抬头向阮云欢望了几眼,有心想要细问,却苦于有这许多杂人,只得暂且忍耐。
刚说一会儿闲话,闻帐外太监声音道,“五皇子妃到——”随着传报,阮云乐自帐外进来,上前盈盈拜倒,说道,“云乐见过母妃,见过各位娘娘!”
陈贤妃唇角掠过一丝笑容,说道,“怎么你也起的迟了?快起来罢!”
阮云乐双颊微红,说道,“原不曾起迟,只是……只是刚服侍殿下出营!”
服侍出营,又脸红什么?
阮云欢眉心微跳。难道,阮云乐也不曾饮汤?还是……她的汤中并没有加药?为何她的身子,竟然并无异状?
此一刻,陈贤妃已命人将帐帘挑起,传唤了歌舞。众嫔妃的话头很快转到舞娘的舞姿、衣裳上,哪里还有人记得御营不远,刚有一个女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阮云欢唇角微勾,浸出一抹清冷的笑意,一双水眸,落在帐外的舞娘身上,脑中却一次次的闪过昨夜小萧氏惨白的面容,伤痛的哭声,于那歌舞,浑然不曾入眼。
满帐的欢声笑语,旁人均不曾留意,陈贤妃却不知为何,只觉帐中一侧,传来一缕嗖嗖的冷意。侧眸望去,一眼瞧见阮云欢冷幽幽的笑意,不禁心头打了个突,一股寒意骤然自脊背窜起。
为什么,这大白天,满室的欢腾中,这个小小的女子,会露出这样如鬼似魅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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