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停时,正是腊月二十八,太阳昏昏黄黄的透出云层,帝京城却狂风肆虐,将满街的行人吹的无影无踪。
阮云欢一早送淳于信出门,替他整了大氅的衣领,低声抱怨,“这么冷的天,还是四更出门,哪里有那许多朝政要料理?”
淳于信好笑,一把勾她入怀,低声道,“若依你,大伙儿都日上三竿再起,父皇不理朝政,群臣也不上朝,那城外的将士呢?也不操演兵马?”
阮云欢抿唇,笑道,“我才不管皇上群臣,只说你!”
淳于信心中情动,勾她纤体在怀,低声道,“你心疼本王?”
“嗯!”阮云欢低应,抬头与他对视一瞬,叹道,“我命人备了轿子,这等天气,你还是莫要骑马罢!”
淳于信点头,俯首在她额上一吻,拥着怀中娇软的身体,心中也是满满的不舍,狠了狠心,松手将她放脱,转身而去。
直到淳于信走出院子,白芍才缩着脖子凑过来,轻声道,“小姐,天儿还早,再去睡会儿罢!”
阮云欢略略一思,摇头道,“我们也早些出门,也好早些回来!”转身进里屋,梳妆洗漱,用过早膳,便裹的严严实实,出府上车,径向古井胡同而来。
汪世等人早已等候,闻门外车声一响,便轻轻将门打开,马车径直驶入。阮云欢下车,更不多停,在院中换过另一辆马车,驰出院子,向城门而去。
此时整个帝京城行人寂寂,守城将士也是冻的直抖,又不敢擅离,只在城门前来回奔跑。此时见一辆马车驰来,认得驾车的车夫是原来阮大小姐的奴仆,如今齐王妃的得力助手鲁大虎,忙停下步子笑道,“大虎兄弟,怎么这么冷的天,还要出城?”
鲁大虎笑道,“没法子,差事总是要办!”说着也不下车,自腰间摸出一个荷包向为首之人抛去,说道,“天儿冷,请各位军爷饮杯酒驱驱寒!”说话间,马车已扬长出城,片刻间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众将士冲着车后笑嚷,“小的们多谢齐王妃赏!”不说奴仆所赠,却是说齐王妃的赏,一则讨了齐王妃的情,二则也是给了自己的脸。
白芍坐在车里,听着车外守城将士的笑嚷,不由抿唇,笑道,“如今大虎学的八面玲珑,哪里还有当初缩手缩脚的样子,怕也只有在小姐面前拘谨一些!”
阮云欢一笑,轻轻点头,眸中也皆是赞赏。
“可不是?”青萍接口,随即叹了一声,说道,“若是红莲不是心气儿太高……”说到半句,便不再说。
阮云欢微微抿唇,想到红莲和淳于昌的纠缠,又想起近些日子鲁大虎每每见到红莲的黯然,心中不觉掠过一些疲惫。
重生一世,终究,还有些事是她无法把握的罢!
马车驰出数里,从官道上拐下,沿山路又行里余,便是原来秦天宇的别院。阮云欢门前下车,见赵承、汪世早已在门口等候,笑道,“你们来的倒快!”今时不比往日,她贵为王妃,一举一动皆受注目,而赵承是她的帖身护卫,满城皆知,便命他和汪世由旁的城门绕路出城。
赵承二人微微躬身,迎阮云欢入内,径直向后院而来。
汪世随上一步,低声道,“小姐,甘义那方传来消息,说十二年前,建安侯府被马踹死的车夫姓张,便是如今相府里跟着夫人的张妈妈的丈夫。张车夫死后,建安侯府将他的两个儿子提了管事,四个女儿也各自许了府里和庄子上有些头脸的奴才。”
阮云欢脚下微停,冷声道,“他们儿女的下落,可都问实了?”
汪世点头,说道,“问实了!”
阮云欢冷笑,咬牙道,“先了了这里的事,回头再处置她!”说罢快步而行。
由西侧院一处花厅进去,便是地牢的入口,阮云欢随着赵承拾阶而下,但见地牢两侧皆以大石彻成,不由挑眉,说道,“想不到秦天宇这别院还有这样的去处!”
汪世冷笑一声,说道,“满帝京城的人都只道秦天宇喜好女色,成日花天酒地,若非亲见,又哪里知道,他这别院里,居然别有洞天。”
白芍微勾了勾唇,说道,“这些日子,闻说秦家的人上天入地的寻找秦璐,单单小狼沟便翻了几回,又哪里知道,人就在已故秦世子的别院里!”
说话间,已行至地牢最底,但见两侧各有四扇牢门,而尽头却是两扇厚厚的铁门。汪世上前,铁门打开,便觉扑面一股热浪,滚滚而来。
阮云欢慢慢踱入,但见铁门内是一座刑室,四周各自放着几只巨大的火炉,正熊熊燃着大火,将这严冬中的刑室,烤的如蒸笼一般。而在刑室正中,一个十字形的刑架上,秦璐被剥的只剩肚兜亵裤,整个身体呈“大”字,牢牢绑在刑架之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炭火的烤炙下,已经通红,犹自滴滴的渗出汗水。
听到铁门的关锁声,秦璐艰难抬头,与阮云欢眸光相对的一瞬,瞳孔骤然一缩,干裂的唇张开,哑声道,“是你?”继而看到赵承、汪世两名男子,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竟身子一缩,眸中露出一些羞愤。
阮云欢淡淡一笑,慢慢走近,在刑架前的木椅上坐下,笑道,“若不然,秦五小姐以为是谁?”
秦璐狠狠向她瞪视,咬牙道,“我早该想到是你!”
阮云难垂眸,浅笑道,“是啊!那日赛马,没有将我射死、摔死,你便该料到,我阮云欢不会善!罢!甘!休!”说到后句,语速越发减慢,一字一字,仿如利剑,直刺人心。
秦璐脸上色变,颤声道,“阿三果然落在你的手里!”
“他叫阿三?”阮云欢含笑,摇头道,“我倒不曾问,只知道,他很是喜欢冰魂的滋味!”
秦璐听到“冰魂”二字,脸色越发变的惨白,咬牙恨道,“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区区冰魂,就让他叛主!”
“叛主?”阮云欢扬眉,淡笑问道,“他的主子,是秦五小姐,还是秦大都督?”
秦璐一噤,随即冷声道,“是谁又能如何?”
阮云欢向她定定而视,一字字道,“你从平邯府而来,是秦义之命,还是奉秦胜成之命?”
秦璐冷笑道,“阮云欢,是我秦璐自个儿要杀你,与我祖父、父帅无干!”
“无干?”阮云欢低喝,“难不成你要说,那阿三素来是跟着你的?”
秦路眸中闪过一抹戒备,紧咬下唇,侧过头去,冷声道,“阮云欢,你休想从本小姐口中问出话来!”
“是吗?”阮云欢微微一笑,身子向后,闲闲的倚入椅背,垂眸瞧着自个儿的手指,淡道,“闻说人的身体,在极热时,对疼痛更为敏锐,不知是真是假!”
秦璐脸色微变,喝道,“阮云欢,你敢给本小姐用刑?”
“我为何不敢?”阮云欢扬眉。
秦璐咬牙道,“若是秦家日后得知,必不会放过你!”
阮云欢微微勾唇,浅笑道,“我纵不给你用刑,秦家的人,难不成便放得过我?”说着话,举手向青萍轻轻一挥。
青萍点头,抬步缓缓向秦璐行去。秦璐一见,不由大笑出声,说道,“阮云欢,区区一个丫鬟,又有几分气力?你也太小瞧本小姐!”
“是吗?”阮云欢淡笑,微微摇头,缓缓道,“可惜,本王妃素来疏懒,费气力的事儿,也不愿做,只喜欢轻巧的法子!”
说话间,青萍早已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捏起一枚,将针尖火上烤的通红,手指轻捻,自秦璐手腕筋脉中扎入。
“啊――”尖锐的灼痛,破皮而入,秦璐但觉手臂内的筋络顿时一抽,忍不住失声尖叫。筋脉不比寻常皮肉,虽是小小一枚银针,其间的疼痛,却甚过钢鞭加身。
青萍却恍若没有听到,手指不紧不慢,将一枚枚银针沿两条手臂慢慢扎了过去。
那里白芍替阮云欢宽去大氅,将带着的茶奉上,说道,“小姐,这里太热,饮杯茶罢!”
阮云欢点头,接过茶盏不饮,只是抬头向秦璐一望,淡淡道,“秦五小姐舞的一手好剑,那夜一见之后,从此成了绝响,当真可惜!”
秦璐早已疼的死去活来,头不断向后撞击,只盼能够昏去,闻言不禁放声大骂,“阮云欢,你这个毒妇!会有人给我报仇!我秦璐绝不会放过你!”
“是么?”阮云欢淡笑,却不再语,举杯慢慢啜茶。
秦璐的痛呼声中,青萍的银针已沿手臂扎到肩窝,人的腋下,本就是极为敏感之处,一枚银针扎下,秦璐终于抵受不住,失声道,“住手……住手……阮云欢,我说……我说……”
阮云欢扬了扬下巴,青萍立时住手,退到一旁。秦璐额角冷汗直流,一张脸惨白如纸,任是炭火炙烤下,也没有一丝血色,咬唇道,“是我父帅……是我父帅命我杀你,你……你有种找他报仇!”
阮云欢微微点头,又再问道,“那个阿三,随着秦胜成多久?平邯府可还有如他一样的陟流人?”
秦璐眸光微动,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阮云欢垂眸不语,青萍即刻上前,手中银针已扎入她另一只手臂的腋下。
“啊——”秦璐尖声大叫,连连摇头,喊道,“阮云欢,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从我记事起,那人便在府里……”
阮云欢微微摆手,又再问道,“平邯都督府中,可还有旁的陟流国人?”
秦璐疼的身子直抖,连连摇头,说道,“没……没有……没有,只有……只有阿三一人……只有一人……”眸光垂下,却不望向阮云欢。
阮云欢微微挑眉,倒也再不追问,身子慢慢后倚,问道,“秦胜成与陟流国,如何勾结,要图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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