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开春,米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吃过晚饭的时间,小网吧里陆陆续续人多了起来,房间光线并不亮,方便面和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油腻而呛鼻。自从两年前win 95上市,电脑游戏应运而生,并且在这几年飞速地流行起来,深受年轻人们的喜爱,网吧这一产业也像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网管,网管在哪里,给我过来,我的电脑死机了!”有人大声喊道,那是个染着一头红发的朋克式混混。
听到喊声,一名年轻人从角落的电脑前站起,走到喊话的人身旁,弯下腰调试起电脑来。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红发混混的巴掌用力拍着桌子:“你们这里的电脑太烂了,浪费我的上机时间!”
“对啊,我看就是故意让我们玩不成,骗钱……”一旁有人嘻嘻笑着附和,显然和小红毛是一伙的。
“网管你倒是说话呀!”
混混们口中的网管是个二十多岁的白人青年,脸色非常苍白,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几乎看不见血色,呈现小波浪的卷曲半长头发用皮筋扎成个很短的马尾,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说:“网吧里的电脑每天都会维护不存在病机,是你同时开着多个大型进程,电脑没有不卡的道理,卡的时候还粗鲁地拿脚用力踢机箱,电源松脱才是死机的原因……”
话未说完,头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网管消瘦的身体晃了晃,一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才稳住身形,已经饿了两顿了,他的头有些晕,与此同时,那群混混们的骂声钻入耳朵。
“你小子是不是想说是我弄坏的电脑?”“活腻了吧!”“揍他!”
领口被人捏住:“网管先生,你想挨揍吗?”
不知道哪个小流|氓看见了他胸口的名牌,嘲讽地吹了声口哨:“Kelen……凯伦?这不是女人名字嘛,你这个娘|娘|腔……”
“呐,小凯伦,你竟然敢对我们不敬,今天晚上我们就还不走了!”
“如果你向我们收上机费,那就……”混混们挥挥拳头:“揍你喔!”
衣领被松开,有着一个女人名字——凯伦的青年垂着眼睛咬了咬唇,默默地抚平衣襟,一言不发地坐回角落自己的电脑前。
“真怂……”身后有人这样骂他。
青年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他打开待机的电脑,输入一串复杂的用户指令。看着面前熟悉的界面,身上绷紧的肌肉这才一寸一寸渐渐放松,无论受到怎样的屈辱,在坐到电脑前的那一刻,他的心境都会自然而然地平复下来。
仅仅只有电脑和浩瀚的网络能够带给他抚|慰,他曾在这里叱咤风云,受到万人敬仰,无论是电信公司还是国|家|银|行都能够来去自如,然而这一切的辉煌,在四年前的那个夜晚,FBI敲开家门的那一刻被彻底打碎,令人绝望的牢狱之灾,出狱后的孤苦无依,没有正规的用人单位会接受自己,只能在小网吧这样的地方,燃烧自己实则价值斐然的生命,苟延残喘混口饭吃……
更甚,国家网络武装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他没有办法再像过去一样为所欲为,时至今日,网络之于他,也已经不再是完全的自由之地了。
“凯伦邓……”他喃喃:“这样活着,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他登上ICQ,这是个在96年由几个以色列人编写的即时通信软件,我们非常熟悉的QQ就是模仿它制成的。过去在互联网刚刚联通的时候,黑客们之间的交流大部分是通过网站论坛、邮件以及自主编写并在黑客群体间传播的P2P网络即时聊天软件(这也是当初戚行初给子昕,并且后者一直在拿来用的聊天工具),如今随着大型软件公司的业务重心偏移,各种各样的聊天工具层出不穷,而黑客们最早的那些只追求实用性,堪称简陋的聊天工具也遭到了淘汰,可以说,当时间步入九十年代后半部分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网络真正开始了群星共耀的繁华时期。
这些暂且不表,就在凯伦登上ICQ不久,一个熟悉的头像闪了闪,他打开聊天窗口,是过去和他共同创下一个名为“跨国颠覆”黑客小组的伙伴,也是他一直以来最忠实的朋友,同样,当年的警|察们也没有放过这位仁兄,以至于四年后两人的再次网上会面,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可怜意味。
Kelen:瓦格纳……
Wag:先别急着撒娇,快来看看这个!
Kelen:……
一份文件被打包发送过来,Kelen解压后打开,没看几眼就腾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屏幕,如果这时候有人坐在他旁边,一定能看到这个瘦弱青年就连双手都因为激动而小幅度发着抖。
站起来时椅子向后拖曳的刺耳声音在网吧里突兀地响起,之前欺负过网管先生的小混混闻声,一个接一个不怀好意地站起来,摩拳擦掌地向青年走去。
“哟,小凯伦,你皮痒了吗?”
之前青年的表现足以被所有人看作怂蛋,因此对他的嘲讽愈演愈烈,更加地肆无忌惮,一个混混想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却突然被猛然甩开,紧接着,是陡然暴起的一声巨响,网吧的塑料椅子被人双手举在空中,带着凌厉的气势,毫不犹豫地砸向最接近青年的那名小流氓,后者一声惨叫,抱着流血的脑袋在地上打滚。
网吧的喧闹声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凯伦微微喘着气,双手再次举起塑料椅子,在所有人呆愣的目光下砸向另一个混混,那个混混吓得弯腰就躲,却还是被打中了脊背,当即抽着凉气,大声骂了句脏话。
“草,打死他!”
小流氓们反应过来,五六个人顿时将凯伦团团围住。
然而前一刻还懦弱无比的青年就像狂化了的怪兽一样,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抄着椅子就抡圆了往人身上砸,塑料椅子当场碎裂开来,背上被人踹了一脚,他扔掉残缺的椅腿,拿起旁边桌上喝了一半的可乐就向后泼过去,在他身后偷袭的混混往旁边一躲,还是有大半饮料泼到了身上,他皱着鼻子刚要挥拳揍人,视线里却陡然出现一只笨重的电脑显示屏,在令人牙酸的拉扯电线的声响中,这只显示屏在他面前迅速地放大。
“轰——”
倒在地上的同伴手指猛然抽搐了下便再也不动,不知道哪个混混用被掐住喉咙般惊恐的嗓音喊了声“他疯了!”在场剩下的三个混混已经完全没了斗志,拔腿就向门外跑。
凯伦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拍拍手上的灰尘,跟着走出网吧,就连已经拖欠了他三个月工资的网吧老板的叫嚣也恍若未闻,他抬头望向天空,马萨诸塞州那微带咸腥的海风吹来,他就这样站在大街上,张开了双臂。
“……自由了……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啊!”
这一切的转变,都来自于方才好友给他看的那一则消息。
94年Elmo破解了米国朗达斯登空军基地的防御系统,携带一份文件潜逃而出,在此之后米*方立即发疯般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追捕此人,引得外界惊疑不定,各国对这份文件具体为何猜测纷纭。
时隔三年后,凯文米特尼克通过对议会高层的窃听行动,终于获知了答案。
Elmo当初拿走的是——FBI对全球328名最具影响力黑客的调查及行踪资料,并且在他离开时,彻底清除了保存在FBI网络犯罪调查科数据库里的那一份。
也就是说,米国在一夜间失去了对这328名恐怖人物的掌控,而唯一再能够找到这群人的,只有Elmo——可是,直至今日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
“……哈,真是疯狂的世界,”凯伦想到出狱后这段日子的杯弓蛇影,自己只是活在一个自以为被监视着的可笑状态下,他忍不住一边笑,一边伸手抹了抹眼角,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他:
“这让人又爱又恨的、独一无二的世界啊……”
一辆大巴停在环江镇西口的公路旁,两道人影从车上下来,头戴墨镜,轻装简行,其中一人双脚踩在沥青路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四处张望。
“几年没有回来,路已经修得这么漂亮了……记得走的时候,还只是青石板铺的小道呢。”
……
春天的阳光洒进院子,红色的月季开得正好。长长的细嘴水壶微微倾斜,水珠洒下来,一部分渗入泥土,一部分滞留在花瓣上,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绚丽的光芒。老人直起身子,把手背到身后,吃力地捶打了两下。
这时候,眼角似乎扫到有什么影子在墙根处闪过,他定睛看去,却是一只花斑小猫。老人放下水壶微微露出个笑容:“哦,是小猫啊……” 他向小猫招招手“过来,过来,给你吃好吃的。”
小野猫歪着头朝他看了一会儿,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前爪,弓起背伸了个懒腰,最终却没有听话地来到老人身旁,反而高高竖起尾巴,后腿一蹬跳上了围墙,再一蹬,从墙的另一头消失不见。
老人摇摇头,没有太在意,正要放下水壶走进屋内,身后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被人从后面用力抱住,来者的冲劲儿让他微微向前踉跄了下。
“这是哪来的冒失鬼哟……我的老骨头都要散掉了……”
“老师!”渡过了变声期的青年嗓音依然带着几分令人熟悉的温软,来者把脸埋在老人的背上,声音闷闷的。
“……”宋煜白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这么些年过去,力气倒是大了很多……”
子昕没有在宋家久留,和老人讲了一会儿贴心话,紧接着去到自己家的时候,眼眶还有些泛红。
到了家门外,他本来还是有些近乡情怯的,却不料从外面看进去,院子里原本父亲种些蔬菜的地方早就荒废掉了,子昕心里一突,慌忙地敲了好几下门,里面都没有传来回应。直到郑修提醒,他这才想起从包里拿出钥匙,幸好家里的门锁没换,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圈,总算开了。
“……爸爸?”他走进屋子喊了一声,空荡荡的房间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丝毫回应。
子昕难以置信地又喊了一声爸爸,却在这时候,只听“吱呀——”一声,刚才走进来时顺手关掉的房门再次被人拉开,他惊喜地回过头,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行初哥?”
戚行初的视线划过一言不发的郑修,最后定格在子昕身上,轻声说:
“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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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怒指小七:你才是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