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快看!”大头的惊呼将木云从美好的梦境中惊醒。他望向山下,但见一个绿衣女子正在白石林前游荡,她背对着他们,望向林中,看那背影好似在等着什么。
“我们过去看看,”大头催促道。
木云从山上飞了下来,直接飞到绿衣女子身后。那女子听到声音,转身望来,作出防御的姿态,“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白石府的人,”大头一见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绿枝,是你啊!我是大头啊,你还记得我吗?”
绿枝望了望大头,又望着木云和他胸前的宁神香,说道,“有人追杀我。”
大头笑哈哈说道,“你不是被人追,倒像是追人的,我问你,你既是逃,为何不躲进树林中,反倒在这空阔处,可不是更容易被发现?而且你只往林中张望,莫不是你要追的人躲在丛林里?”
大头话音未落,忽然从林中窜出一团团火红色的云菇,那云菇如飞鸟般直奔大头而来,木云不及躲闪,就有云菇笼了大头,大头觉得整个大脑袋又疼又涨,像要死了一般。它哇唧哇唧大哭起来,那如雨的泪水冲下一朵朵的火焰燃着了木云的衣衫。
绿枝见木云不拍自己身上的火,反用双手护住骷髅头,拍打着它脑袋上的火,甚是诧异,再看那骷髅头,它的脑袋急剧地膨胀收缩,膨胀时,灰白色的枯骨被极限拉扯碎裂,中间坠着些金色红色和黑色交织的火焰裂纹,那眼框子里的泪如山间泉水奔涌。缩小时,又变成一手可握的小骷髅,被橙红色烈焰团团围住。
“还不肯出来吗?!”树林里忽然走出来一个脸色像雪一般白得毫无血色的男子,盯着大头,阴森森问道。
绿枝上前一步,伸手去掰大头,没想到,双手刚触到它,顿时手心被灼烧得浓烟四起。她忍疼拔出剑来,挑了木云身上的焰火抛向雪人般的男子,那男子不及防备,在烈焰中倏忽化为了烟尘。
绿枝去扯木云燃烧着的衣衫,看似毫不在意地抢了他胸前的宁神香,她把燃着的衣衫扔在林边,那香却插在腰间。
“还不快跑?!”绿枝在一旁喊道。
木云的目光从大头身上挪开,一看树林中满是雪人一般阴森恐怖的人。忙向着白石府奔去,进了府,他直奔院中的大瓮,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小侏儒和时娘听见声音,都跑了出来,往大瓮一看,木云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大头黑不溜秋,头上,脸上布满了黑色的裂纹。看见小侏儒和时娘,大头哭得越发凶了。
木云见大头身上的火熄了,这才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大头哭着把头只往时娘手心里钻,边哭边道,“我就要死了,我再也看不见你们了。”
时娘安慰几句,问道,“你们找到神庙故址了,宁神香可点好了?”
木云摇摇头,“尚未去找。”
时娘抬头看天,已是夕阳西挂,她催促着小侏儒立刻去取宁神香,对木云道,“你们得立刻出去,在子夜之前找到神庙故址,燃起宁神香。”
“不要出去了,”大头哭闹道,“我再不要出去了。”
“时娘,”木云也不解,“只怕那些怪人还在外面。”
时娘蹙眉,叹息道,“子夜之前找到神庙故址,燃起宁神香,这孩子才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木云问道。
“听我的话,快去寻,”时娘道,“我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太明白,是要给你们留些福泽,若是我一切原原本本告知,就阻了你们修福。不是我说话留三分,我不能害了你们!”
正说着,小侏儒拿着宁神香跑了进来,塞给木云,急急道,“还问什么,拿着快走!”
木云抱着香,冲出门去。
大头难得安静,它望着余晖下的芳草秀林,望着那苍苍翠微蜿蜒流水,感觉到一种生命的活力张扬着,张扬着,似乎在积蓄力量冲破即将到来的暗夜和沉寂。
微风四起,舒卷着西天灿烂的云霞,撩拨着地上纤弱的白草,间或从林间穿出,吹过树的裙底,卷了木的襟带,惹得保守的树木窸窸窣窣地说着闲话。
“大头,大头,”木云见大头不言不语,唯恐它死过去,忙看看它,却见它一动不动。
大头听见呼唤回过神来,暮色已经四合,周围一切隐了去,那它刚刚所见,大约是心底风景吧。它扭头看向那个呼唤它的人,它好像从来没仔细看过他,只是熟悉他的气味,习惯了他的肩膀头儿。现在它得好好看看他,让他也成为自己心底的风景。
“大头,我需要你的帮忙!”他满脸汗水,气喘吁吁,“帮我照明。”
“石头,如果我死了,在你肩膀上拿不下来怎么办?”大头突然问道。
木云一愣,紧接着说道,“你不会死的!”
“可是我觉得很不舒服,浑身都碎了似的,”大头道。
“你不会死的!”木云斩钉截铁地说道,“给我照明!我们一起找神庙故址!”
大头眨了眨眼睛,橙火未亮。它又眨了眨,还是未亮。
大头受了挫,叹息一声,“死了也就罢了,只是我好久没见青豆儿了。石头,我死后,你可否帮我把这个大脑袋送还给青豆儿?!”
“我不想听你说话!”木云说着,脚下兀自不停,他几乎是寸土寸土地在找了。月亮初生,其光尚微,木云弯腰而行,有看不甚清的地方,他跪下来俯身查看。
眼见得月亮越升越高,清晖皎皎,大头再三眨眼,橙火只是不亮。它自觉那是自己的生命之火,现在已经亮不起来了,倒也没有过分的伤悲,也许是因为之前已经哭过,该发泄的已经尽情发泄了。
“石头,带我回白石府吧,”大头道,“我想好好看看时娘和小侏儒。”
木云望了望已到中天的弯月,颓然地坐倒在地,问道,“我呢?”
“嗯?”大头不明所以。
“你死了我怎么办?”木云问。
大头一愣,“我若是死了仍离不了你,你只管把我打碎,没关系的,不过,可不可以先把我送还青豆儿再打碎!”
木云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大头道,“那是什么?”
木云不自觉地向后移了移,避开月光,躲进树影儿里,不让大头看清他的脸,低低说道,“我从生来就没有人喜欢,我爹我娘从不会对我笑,也很少跟我说话,我从小就知道我跟哥哥,弟弟和妹妹不一样,他们站在那里就能得到爹娘的欢颜和拥抱,而我,不管做什么,他们要么漠视,要么呵斥。你知道,我们轩辕家是以占测因缘起家的,可爹爹明令禁止,不让我学因缘,他不但不肯教我,甚至禁止所有人教我。我苦苦求大哥教我,被爹爹发现里,他把我关了禁闭。还说下次发现我再学因缘,就要杀了我。好像,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没有爹娘。我也感受不到兄弟和妹妹对我的紧张。
我想你好好活着,陪我在这里学因缘。等我学有所成,我可以帮爹爹的忙,可以继承轩辕木家的祖业,我希望得到爹娘的认可,得到兄弟和妹妹的爱,你得帮我。”
大头听了木云的心声,忽然理解了他的沉默寡言,正难过,忽听
木云又说道,“只有你肯听我说话,你会紧张我在乎我。你要是死了,我又变成孤身一人了。不瞒你说,你是第一个我想,也敢吐露心声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这样,至少,我有一个可以谈心事的人......你能不能,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下来......就当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