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湖居内,狐修埋首雕琢着皮囊,皮囊已经成型,他正精心制作雕饰着细节。是一个俏丽的女子,额头光滑饱满,一双凤眼吊稍眉,温丽柔婉,又透出说不尽的古灵精怪,鼻尖一点圆润如珠,牵出微翘的上唇和一线秀岑的下唇。
冷不防,一声哈欠打破了宁静,狐修皱皱眉头,望了望平摊的牛皮,只听“咕咕”两声,大头从牛皮里滚了出来。
“喂,我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答应带我去找石头吗?”它咕噜咕噜滚到狐修胳膊上,顺势滚到他的肩头。
“我没答应你任何事,”狐修忙将皮囊移得远远的,动手去拿大头。大头早有防备,顺着他的后背滚到另一侧肩头,笑道,“哈哈哈,你还是抓不到我!”
“你乖乖回去躺着,”狐修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地去抓大头,“再惹麻烦,我可就不管你了!”
大头只顾笑着闪躲,唯恐被抓到,哪能听进狐修的话,它顺着领口滚进了狐修的衣服里,绕着他的腹部快乐地转着圈圈,狐修双手去扑,屡屡落空,倒把自己打得生疼。
两人正吵来闹去,忽然一只大手伸出来,抓了大头,悬在半空。狐修知道是刈空帮了自己,笑道,“不枉我给你吃给你住,关键时候,你还是向着我的。”
“空空老儿,你带我去找石头呗,”大头动弹不得,张嘴哀求。
“他自身难保,哪顾得上你?”狐修嘻嘻笑道。
“你自身难保吗?”大头问道,“谁要害你?我来保护你啊!”
“大言不惭,你自己还自身难保呢!”狐修得意地笑道。
“自身难保,自身难保,自身难保!”大头嘲讽道,“你就会这一句话吗?”
刈空已经把大头放回牛皮里,捧着它回到角落里坐了下来。狐修见刈空将大头放在膝盖上,一手抚摸着它的光头顶,知道他又要给大头做清洁了,于是走过去,蹲下来,笑道,“有人又要涂粉了!”
“掉粉掉粉掉粉!”大头强硬地回着嘴,冷不防吸进粉末打了个喷嚏。
原本摩挲下来的粉尘在牛皮纸上形成规则的长条形状,这个喷嚏让有些粉末飘逸了出去。狐修见骷髅越来越白,可头顶的裂缝却越来越大,后半部整个的裂开了,前半部分的裂缝也已经延伸到了鼻尖儿,看得出大头的精神比往日差了很多,可是依然不该的是它话唠和好动的天性。
因为可可的缘故,绿枝和狐修救下了大头,他们知道大头是可可一族的救星,也从可可那里听说,只要找到合适的皮囊,大头就会化而为人活下来,所以,他们找来很多的皮囊给大头,可让他们惊讶的是,给大头穿上皮囊,没多久,皮囊就燃了起来,很快化为灰烬。这让狐修越发相信,大头能够拯救可可,因为他从书中读到过,有些上古的神灵生生不灭,借蜕形以永生,越古老的神灵每一阶段的形囊都有其定规,正是所谓的神物交合,故不属于它的形体一旦沾身,形体会被毁掉。
狐修正想得出神,猛听到门被撞开,回头一看,绿枝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狐隐,狐隐大步向前,将肩头一个大大的包袱猛地摔在桌子上,大声道,“这次可真是把我家底儿都搬出来了,再没有合适的,我也没办法了!”
狐修伸手捧出大头,没想到大头不安分,一个滚儿,掉在地上。
绿枝吓了一跳,见它完好,才放了心,发牢骚道,“为一个破骷髅头,我们瞒了土象,你们还要拿出珍藏的皮囊,要真能有用才好,要不然,我......”
大头滚到狐隐脚边,它滚到狐隐脚边,顺着他的腿往上爬,爬到膝盖处没了力气,又跌落回地上,饶是这样,那张嘴还不肯闲着,回怼绿枝道,“我是个好骷髅头,可不是破骷髅头,你们把我从石头手里抢了来,关在这破烂地方,还嫌弃我,嫌弃我又不肯放了我,你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它话没说完,狐隐弯了两根手指去勾它的眼眶子,刚勾起来,大头疼得死去活来,哇哇哇放声恸哭,撕心裂肺,大雨滂沱。
狐修忙从狐隐手指上把大头抱下来,捏住它的嘴,抱在怀里,小声喝道,“你把坏人招来,我们可保不住你!”
绿枝早已经机警地跳出门去,左瞧右看,见没有人,这才进了来,把门关上。原来,这间房子本没有门栓的,自从救下大头,为了安全起见,狐修给这门安了门栓。
大头兀自止不住地哭着,地上先是湿答答的,很快,水漫了起来。
“小祖宗儿,你闭嘴别哭了吧!”狐隐踮起脚尖想寻一处干净之地,却发现屋子里处处都是水,最浅处也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脖子。
“快给它试皮囊吧,早试完早散了,”绿枝不耐烦地盯着狐隐,心里讥笑着这个粗鲁的汉子尖叫着好似娘们儿一般。
狐隐小心翼翼地托出一件皮囊,是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圆坨坨的小肉脸儿好似气鼓鼓的河豚,娇憨可爱。这可是狐隐的最爱,他藏得最严实,可惜,狐兮对他的珍藏了如指掌,硬是搜刮出来,塞进包袱。
“来,试皮囊了,”狐修发现大头兀自往哭着自己怀里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掰出来。
大头哭个不停,狐修整个人从脖子以下,仿佛浸泡在水里。
“我不要这个皮囊,”大头嫌弃地不肯进那皮囊,“我要做男人!”
绿枝哪肯惯着它,她一把抓起大头,也不管它乐不乐意,舒不舒服,硬是将它塞进了皮囊。但见它在皮囊中快速地扭动着,不久,它停了下来,那皮囊慢慢充盈了起来。
三人看见了希望,正满怀期待地盯着,蓦然间,那皮囊烧了起来,橙黄色的火噼里啪啦,幻化成一条游龙,奔向三人。
绿枝眼疾手快,扯着狐家兄弟低头避开,那游龙好似顽童心性,绕着三人游转,那火圈儿不大不小,从上往下快速地旋转着,形成一个火桶,将三人围住。三人惶恐中,听到大头“咯咯咯咯”的笑声传来。
“大头,快放了我们!”狐修自恃跟大头有交情,以为它会听话,给自己几分薄面。
“不管我的事,”大头的声音抖动着,“是那条红龙载着我飞呢,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你们要不要一起进来玩儿!”
狐修听大头和木云说起过那红龙,心下生疑,问道,“那条红龙大似一座山,怎么会窜进我的屋子里,你别扯谎,乖乖停下来!”
大头没有作声,却见那橙红色的火龙龙头慢慢离了三人,火圈儿撤去。三人尚未来得及松口气,霎时间,全都如木胎泥塑一般,愣在原地。
那火龙竟奔向已成型的皮囊。千钧一发之际,刈空扯住龙尾,永利甩着,就见那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小成手指长短,倏忽飞进了牛皮之上。
狐修捡回被甩在地上的大头,愕然问道,“是你把红龙引到这里的?”
裂缝已经从鼻尖延伸到了双唇,大头奄奄一息,一言难发。忽然,门被重重敲响,狐修忙把大头塞进牛皮,递给刈空,刈空躲回墙角的废料堆里。
狐隐也藏好了他的皮囊,站在桌前。
绿枝见状,拉开门栓。见土牛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前。
“门为什么要关上?”土牛一进门,就四下打量。
狐修忙上前说道,“谷主的这皮囊贵重,关上门是为了这皮囊安全。”
土牛看了看满地的积水,皱了眉头,狐修正想着怎么解释,没想到土牛开口问道,“狐兮呢?”
狐修一愣,回道,“他前几日出了谷,跟谷主禀告过的......”
“谷主要见你们狐家兄弟,跟我来一趟吧!”土牛也没有穷根究底,对狐修说道。
狐修上前一步,问道,“不知道谷主召见,有何要事?”
“有个人去了你们狐歧林之后就消失了,”土牛倒也坦诚,“那人的兄弟找到谷主,好像要你们协助找人。”
绿枝听了,说道,“既是这样,你们快些去见谷主吧。”
狐修和狐隐跟了土牛等人离去自不提,绿枝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去,又等了好久,才放心地回了屋,去看大头。
刈空道,“它气息微弱,得尽快找到属于它的皮囊。”
说罢,两人从狐隐带来的包袱中翻出皮囊,一件一件地给它试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