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调查组在万岁爷的亲自关心下迅速组成,由大理寺正卿徐九经担任钦差,刑部、工部、户部、都察院均派员参与,刘子光手头的那些状子、证人、证物都转交到了徐九经手上,办交接的时候徐老头苦笑着说:“侯爷,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当初办御史郭铮的案子时候,刘子光就和徐九经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小老头本质不坏,只是胆量不足,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感到压力了,于是他宽慰道:“徐大人乃是堂堂钦差,不必惧怕那些贪官,如果有人胆敢胁迫于你,本侯的南厂可不是吃素的。”
徐九经叹了口气,沒在多说什么,他今年已经六十岁,经历的风风雨雨太多了,从一个愣头青知县成长为今天的大理寺正卿,官场黑暗世态炎凉,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皇上交办的这件差事让他很为难,因为这将使他站在整个官僚阶层的对立面,虽说查的只是承包商马云,但谁不知道马云的背后是整个既得利益阶层啊!无论派谁去,都将会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的收场。
眼前这位春风得意的一等侯爵、驸马爷、南厂提督刘大人,一脸的关切之意,对于这个人徐九经一直沒有看透,这人简直是个不可捉摸的矛盾体,说他精明细致吧,偏偏干出來的事情都是那么惊世骇俗,说他鲁莽粗鄙吧,偏偏人家惹出來的事情还都能圆满收场,远的不说,就说江堤工程舞弊案这件事吧,难道他镇武侯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难道他真的敢和整个既得利益阶层抗衡,抑或是他早已有了胜算。
京城和武汉之间的水路很顺畅,当钦差队伍还在筹备之中的时候,一份详细的调查组名单已经放在湖广按察使高一飞的案头了,他阴沉着脸看了几遍名单,微微颔首:“还好,还好。”
“老爷,舅老爷來访。”下人敲敲书房的房禀告道。
“快请,嗯,顺便把少爷也叫來。”高一飞道。
不一会儿,马云和高雄就來到了高一飞的书房,见礼之后落座,下人上茶之后就被高一飞赶走了。
“姐夫,听说京城要派钦差下來查我。”马云道,神色间隐隐有些忧色。
“慌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堂堂正正做工程,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造福,何惧钦差。”高一飞不慌不忙地说。
“就是,小舅你不用怕,我们巡江衙门支持你,到时候管保他们什么都查不出。”高雄一身绿色低等文官服色,拍着胸脯向马云保证道。
“我到不是怕钦差他们,主要是那些刁民,姐夫你也知道,他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万一有人在调查组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马云依旧愁眉紧锁道。
“这个你放心,到时候保证沒有人能跳出來诬陷你,案子总是越查越清的,你不要有任何动作,一切听我的安排,总会还你一个清白的。”高一飞信誓旦旦,让马云的神情稍微平静了一下。
“姐夫,这是告状刁民的详细资料,那个村的什么人进京递状子,状子涉及什么案件,苦主家里什么情况,都有记录,可能对您会有帮助。”马云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高一飞。
高一飞随手一翻,脸上露出微笑:“干得不错,掌握了这个就更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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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告辞之后,高一飞将儿子留下,问道:“最近有沒有发现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
高雄道:“儿子身边的人都是从京里带來的,并无本地人,应该都是可靠的。”
高一飞道:“这次朝廷派下來钦差查马云只是个幌子,其实要对付的是为父,还有你的顶头上司林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定要谨慎对待,根据可靠消息,对方已经掌握了一些可靠情报,这些情报只能从咱们内部泄露,为父想了一下,唯一能出现纰漏的就是你这个关节,毕竟你还太年轻,缺乏对敌斗争经验,身边沒有本地人并不能说明什么,对方可能在你沒來湖广之前就开始布子了,你留意一下身边的人,肯定有卧底。”
听了父亲的话,高雄脸上的汗都下來了:“如若我身边真有卧底,那我绝不会放过这家伙,父亲大人请放宽心,儿子回去就彻查此事,查出來之后就让他消失。”
高一飞威严地点点头:“干得利索点,不要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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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高雄身边的一个长随在渡江的时候不慎落水淹死,此人曾在京城秦淮河救过高公子一命,后跟随高雄來到武昌赴任,办事麻利深得高雄欣赏,长随不慎身死,小高大人很是悲伤,支了一百两银子给他的家人,至于这位水性甚好的长随为何能淹死在水流并不是很急的江中,就无人过问了……
长随淹死的那天,京城來的调查组也到达了武汉,从码头下船之后,调查组就被接进了汉口最豪华的酒楼喝了个昏天黑地,高一飞和林如海亲自作陪,调查组中好些人來自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和高一飞他们同属于司法口,所以很有共同语言,宾主之间喝的非常愉快,末了高一飞又安排了一些漂亮的当地妹子伺候京城來的老爷们就寝,调查组人人说起高一飞都伸大拇指:“高大人会做人,不愧是东林党的好干部,这样有党性,有原则的好同志,怎么会和江堤舞弊案有关系呢?那些传闻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造的谣言。”
足足在汉口花天酒地了三天,调查组才启程前往刁民闹事最凶的洪湖县,由于官船太小,条件有限,所以承包商马云将自己的一艘豪华画舫借给调查组使用,画舫有大马力蒸汽机,逆流而上一点也不费力,而且吨位大,行驶平稳,更主要的是船上的服务甚好,美酒佳肴加上漂亮侍女,让调查组的大人们都有些流连忘返了,调查组的一把手大理寺正卿徐九经沒有跟着他们一起享福,谢绝了主人的好意,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不出來,调查组居然乘坐的是被调查对象提供的船只,享受被调查对象提供的奢侈服务,传出去简直匪夷所思,但是阅历丰富的徐九经居然沒有做出任何反对,听之任之这种行为的发生,真是令人生疑。
调查组的“官船”抵达洪湖县,当地县衙倾巢出动,县令、县丞、主簿,还有三班六房的班头一起到码头迎接,下船之后就看见大路两旁有无数百姓捧着香炉、鸡蛋、干果等物欢迎他们,官员们很兴奋,纷纷表示当地百姓如此心向朝廷,说明县令是个好官。
调查组婉言谢绝了县令邀请他们去城里小坐片刻的请求,连中午饭都沒吃就投入到紧张有序的调查工作中去,首先要调查的是江堤的质量,马云已经给大人们都预备了八抬大轿,每人一顶,不多不少,穷乡僻壤的能找到这么多轿子,这么多熟练的轿夫还真不容易,大人们坐在轿子里被有节奏的颠簸搞得非常舒坦,简直象摇篮一样,他们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甜美的睡了一个小型的午觉,等醒來的时候正好抵达要调查的江堤。
要说这一段大堤那还真不是盖的,简直是固若金汤啊!所有的砖石沙子都是上好的材料,施工一丝不苟,绝无偷工减料,大人们看了都暗自点头,这样的工程堪称样板,别说是百年一遇的洪水了,就是千年一遇的洪水也能挡住,有那熟悉工程的工部官员,特地让工人挖开一小段堤,要看看下面的材质,马云二话不说,立刻让工人动手,费了老鼻子劲才把新筑好的堤坝表层挖开,众人伸头一看,乖乖,里面全是大石块掺着小石子,用糯米砂浆灌注,结实的不得了。
“这样的工程才是放心工程,马老板为了修建堤坝想必亏了不少本钱进去,就这样还有人眼红,非要诬告,真是令人心寒。”工部官员愤愤不平地说。
“是啊!这纯粹是**裸的诽谤,小马你不要怕,有我们在一定帮你伸张正义,别管是谁泼的污水,一滴也沾不到你身上。”其他官员也纷纷帮马云打气撑腰。
马云憨厚的笑了笑,一张猥琐的脸上两只小眼睛闪着光芒:“大人们的厚意马云心领了,家父死得早,但是留下的家训在下时刻不敢忘怀,那就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在下做这个江堤工程本來就不想赚钱,只是为了造福百姓,如果有人眼红就让他來干好了,在下只相信一句老话,那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
在场众人一起鼓掌,几位感情丰富的大人眼中似乎都有亮晶晶的东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