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此时此刻就算把敦炯多杰召唤出来,又能如何?
他现在是灵体状态,走路根本没声,无法指引他们走出正确的节奏。
此时此刻,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格西喇嘛给她这面鼓,是让她用鼓声来压过鼓声!
这个达玛茹是活佛大神的法器,虽不是活佛大神亲临,但敲响它就一定能传出来自神明的声音。
地狱里只有恶魔,而恶魔最害怕的就是神明!
抚摸着手中的达玛茹,许尽欢皱了皱眉,一脸凝重的用手指轻轻在鼓面上叩了一下。
“咚”!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鼓声一震。
她回头看了一眼格西喇嘛,深吸一口气,又叩了两下。
“咚咚”!
大家的心也跟着又震了两下!
“解语花,你来看路,推着我一直朝前走。”她说。
虽不明白她这样说是是什么意思,但大护法点点头。
“好!”
“等下大家都跟随我的鼓点来迈步!”
她的鼓点?她准备敲什么鼓点?她已经知道正确的节奏了吗?解语花皱了皱眉,心中疑问。
但身后的裴思建和格西喇嘛似乎并没有任何疑问,全身心的相信她。
“准备好了吗?”她催促道。
“准备好了!”裴思建立刻回答。
格西喇嘛则是念诵一声佛号。
解语花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握了握。
“开始吧!”
她闭上眼,摒弃周围所有的声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心跳上。
咚咚,咚咚,咚咚!此刻在她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凡人的心。
漫长的千年岁月,她已经逐渐习惯于被囚困在一具又一具肉身凡胎之中,也习惯了二十年一个轮回的宿命。这些肉身之于她就如同一个个临时的居所,不管她喜欢还是厌恶,也不论是健康还是病态,她和这些居所都保持着距离,离不开但也从不会真正去了解它们。
反正,二十年一到,这些身体就会被抛弃。至于下一个会是什么样,在什么地方,从来都不是由她掌握。正因为无法掌握,索性彻底漠视。
只要她还在这具身体里,就不会有真正的死亡。受伤了,很快就会恢复。细胞彻底受损,肌体彻底死亡,也能够重生。
所以她无需关心,无需在意,只要挨过那最初重生的痛楚,一切就会回到原点,然后继续周而复始。
一个又一个轮回,一成不变的轮回,所以她又何必在意?反正下一个轮回,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她漠视暂居的躯体,漠视它的欢愉,也漠视它的痛苦。灵魂和身体永远格格不入,相互背道而驰。
哪怕身体痛苦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的尖叫,她也无所谓。
因为她从没有兴趣聆听!
但此刻,为了生命正确的节奏,她头一次破天荒的认真聆听这具身体的呐喊。
为了活下去,心脏是如此拼命的在跳动着。即便每一个细胞都受损了,但依然顽强的工作着。
这弱小的身体,甚至都经不起一个男人的重拳。但在被她寄居之后,却顽强的抗过了一次又一次死亡的考验。
虽然她可以说每一次重生都是依赖于真元之炁,但她每次使用真元之炁都不是求生的本能。因为她无所谓活着或者死去!
所以每次坚持着活下来的,是身体自己的求生欲!来自凡人最基础的本能!
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多么美好!
哪怕明天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不变的丑陋的世界,但只要活着,就能继续寻找美好和希望!
所以,一定要活着!
她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肺部因为这剧烈的活动,被撕扯着,发出阵阵刺痛。
疼痛就如同欢愉一样,都是活着的证据!
抬起手,紧紧握着手掌中的达玛茹,她扬起手。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看着她的手势。
纤细的手指,单薄的手掌,宛如一朵盛开的玉兰花,在微风中轻轻一摇,自枝头落下。
“咚,咚,咚,咚”!
她扬手,叩击淡绿色的小小鼓面。
真奇怪!那么小的鼓,只有她手掌那般大小,只是轻轻那么一叩,却能发出这样震耳欲聋的鼓声!
这鼓声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仿佛是来自原始蛮荒的呼唤。
在最初的最初,连音乐都还没有诞生的时候,更没有所谓乐器,也压根还没有发明鼓的时候。原始的人类用兽骨敲打着石头,发出对生命最初的礼赞。
鼓声,是心跳!是脉搏!是生命!
“咚,咚,咚,咚”!
鼓声震耳欲聋,塞满了所有人的耳朵,连整个山洞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每个人的耳朵都轰鸣不已,耳膜都仿佛要被撕裂。在一声犹如惊雷般的巨响之后,所有人都暂时性耳聋了,再也听不到鼓声,但却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那不需要倾听,只需要感觉,感觉那种生命的震动。
“咚,咚,咚,咚”!
每个人都跟着自己的心跳迈步,五个人就如同跳机械舞一样,在镜面上整齐划一,一摇一摆的走着。
每迈出一步,镜面就震动一下。一下又一下,震动越来越大。地面就好像被敲打的鼓面一样,来回上下的晃动。
可鼓面上的五人,却依然坚定不移的迈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节奏,一摇,一摆,一步,又一步。
摇摇摆摆的走到了对面!
一旦离开了镜面,鼓声就停止了,震动也停止了。
刹那间,天地之间安静的犹如死寂一般。
可这五个人的脑海里却依然是隆隆作响的心跳声,声音太响了,以至于都盖过了思维。
解语花两眼发直,明明看到石壁越来越近却还是愣愣的推着许尽欢向前走。其结果就是……
许大仙一头撞在了石壁上!
咚的一声!是她脑门嗑了一下!
这一下不算重,但也足够痛!痛的她哇的一声叫,手一抖,达玛茹就掉在地上。
“好痛!”她伸手捂住额头,恼恨的手肘重重往后一击。
解语花吃了她一记肘击,顿时松开手,撅起屁股弯腰捂住肚子。
他一弯腰,就把紧跟在背后的裴思建撅出去。裴思建往后一退,后跟踩在格西喇嘛的脚上。
登山靴的后跟,就跟砖头一样又硬又厚。可怜老喇嘛穿的是草鞋,被他踩中脚面。饶是沉默寡言忍耐力犹如骆驼一般坚韧的佛爷,也情不自禁“啊”的惨叫一声,跳着脚跌跌撞撞往旁边躲。
这一连串的意外,让五个人都清醒过来。
许尽欢捂着脑门转过身,正想要开骂,结果睁开眼一看,惊喜的喊了一声。
“我们走过来了!”
捂着肚子的,翘着脚的,一脸内疚的,听到她的喊叫也都扭头看向身后。
原本在他们脚下的镜面此刻已经在他们身后,他们确实走过了这个地狱。
“哈?没想到还挺容易的嘛!”裴思建咧嘴一笑,有些得意。
结果话音刚落,脸上的得意还没消退,就立刻双眉一皱,弯腰低头,张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看到他吐血,站在旁边一直捂着肚子的解语花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已经涌到嘴里的血硬生生咽下去。
裴思建看着地上的血迹,又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疑惑不解。
“怎么回事?”
老喇嘛把背上的桑桑放下,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既然我们听过了恶魔的鼓声,身体自然多多少少会受到损伤!能活着已经是佛主保佑!”
身体受到损伤?裴思建伸手捂着胸口,用力深呼吸一下。果然感觉到胸腔里仿佛堵了一块棉花似得,呼吸有些不畅。
看来是真的有了内伤!但正如老喇嘛说的,能从魔鬼手里活着出来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等待着他们的不是结束,而是再一次开始。
因为五狱还有最后一狱——拔舌狱!
*
不管愿意不愿意,到了最后一关,后退已经绝无可能。
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
这一次的出口比较宽敞,许尽欢和解语花并排走了出去,裴思建和格西喇嘛扶着桑桑跟在后面。
穿过出口,六个人一下就走进了一片浓墨是的黑暗之中!
“怎么这么黑?还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裴思建说了一句,举手到眼前,结果一直贴着眼皮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人类天生就恐惧黑暗!哪怕是他们五个也一样!
并非是害怕躲避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坏蛋凶手。毕竟对他们五人来说,这些都是小儿科。
但黑暗代表着未知!因为看不见,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未知的可能”,“无限的可能”,就如同巨大无底的黑洞一般,足矣把所有吞没。
啪的一声!解语花打开了强光手电。
强烈的光芒如同一柄利剑,雪亮的刀刃刷的一下,撕开浓墨似得黑暗。
在黑暗褪去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了彼此。
但很快的,电筒射出的强光逐渐收缩。仿佛那浓墨似得黑暗是有形具体的活物,一口口吞没光明。
才十几秒的功夫,强光手电射出的光芒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恰如一支在风中摇摆不定的蜡烛。
解语花皱了皱眉,拧动光圈调大光芒。可无论怎么调整,发散出去的光芒很快就会被黑暗吞噬,最终只剩下萤火一般大。
“这是怎么回事?”裴思建问道。
解语花连忙把光圈调小,解约电源。但光圈一小,四周的黑暗就逼压过来,令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黑暗有古怪!这山洞里可能有会吸收光源的物质!”
“吸收光源的物质?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东西?”
“我不知道!但这黑暗绝对不正常!”
“听!什么声音?”许尽欢突然开口。
众人连忙闭嘴,屏息,四处扭头。
扑哧哧!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划动空气,带来一股气流。
真的有东西!
“那是什么?鸟?蝙蝠?还是虫子?”
说道虫子,所有人都立刻想到了那些肉虫,顿觉恶心又恐怖。但隐藏在黑暗中的飞行怪物,显然比肉虫更令人觉得恐怖。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山洞里会有鸟吗?”解语花小声问道。
裴思建和许尽欢摇了摇头。
“可能是蝙蝠!蝙蝠都住在山洞里!”
“但这里是超过地下一千米的山洞,蝙蝠会住在这里?”
“谁知道!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你们别争论了!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出口吧!”许尽欢说了一句。
一说到出口,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对啊,得找出口!可问题是这里这么黑,又不能照明,该怎么找到出口?
“要不我们分头找找?”裴思建提议。
“愚蠢!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们一旦分开,就极有可能被逐个击破!难道你没看过恐怖电影吗?这种时候必须集中在一起才有胜算!”解语花骂道。
呵呵!连恐怖电影都能拿来讲道理?恐怖电影里,他这种邪教头子就是妥妥的内鬼!要是按照电影套路,头一个该杀的就是他。邪教头子死了,其他角色就都安全了。
“解语花说得对!我们绝对不能分开!我有个主意,我们一起沿着石壁走,一点一点摸过去。如果这山洞有出口,那么我们一定能摸到。如果没有,那我们也会回到原点。”许尽欢提议。
两人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办法虽然很笨,但确实最保险。大不了白费功夫,至少还能回到原处。
“为了防止在黑暗中走散,我们最好用绳子绑在一起!”
裴思建从背包里摸出绳子,就着解语花手里那点萤火似得光芒,一个传一个,每个人都用绳子在手腕上绕了一圈,连同桑桑一起!
“好,现在我们往后走,石壁就在我们旁边!走过去一步就能摸到!”
所有人都转身向后,解语花把手里的电筒摁灭,插在裤腰上。
“解约电源!”解释了一句。
没人反驳。
只是又再次没入黑暗之中,让所有人都觉得心头压抑,每个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看不见彼此,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见,会让人有一种身边的一切乃至于自己都一起消失掉的错觉。
这感觉,比死亡更令人难受。死亡只是一种归宿,身体腐朽,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则会很快分解,然后逐一消散于整个世界,等待再一次重组。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有归处。
可陷入这种黑暗之中,身体和灵魂都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洞里,上不上,下不下,无所依存。只剩下思维,孤独的漂浮于黑暗之中,不知该去往何处。
这感觉,就好像人还活着却被埋入地下一般。活不活,死不死,多么恐怖。
幸好,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彼此牵绊,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为心灵和身体带来支撑的力量。
“好,现在我们各自向前跨出一步!”
大家就跟一串螃蟹似得,按照许尽欢的指示一起向前迈出一步,每个人都伸长手臂在黑暗中摸索。
“大家都摸一摸,赶紧找到石壁!”许尽欢说道。
“摸不到!”裴思建喊了一声。
“摸不到!”解语花也说了一句。
“没有!”格西喇嘛也是一样。
怎么会摸不到?难道一步不够?黑暗中人会比较谨慎,迈出的步伐也会比平时小得多,所以原本一步能到的地方,在黑暗中可能就不够。
“好,那我们再走一步!”
又向前跨出一步,伸手一摸。
“还是摸不到!”
“怎么回事?”
“再走一步!”
说是一步,但其实磕磕绊绊走了好几步,每个人都伸长手去摸,可还是没有人摸到石壁。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摸不到?我们到底在往哪儿走?”裴思建急促问道。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到底在往哪儿走?
在他们的记忆里,思维里,是转身朝后,向前迈步,在他们前面应该是洞壁。可是为什么走了那么多步之后,还是没有走到山洞的边上,还是摸不到石壁?
难道石壁在他们走动的时候往后倒退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往回走,而是在往前走,所以越走离石壁越远。
极有可能,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山洞的中央!
“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是向后转了!就应该是后退,怎么可能是前进?”裴思建不能接受这样的假设。
“如果不是前进,那如何解释为什么我们还没有找到边沿?好好想想吧!这黑暗让我们失去了方向感。我们真的能肯定自己是向后转了吗?又或者说,会不会我们转过头了?甚至,也许这黑暗中有什么力量在左右着我们的方位感。我们觉得自己是走直线,但其实我们是在走弧线。也许一开始我们是朝后转了,但在后面几步走的过程中,我们又自己转回来了!”解语花提出各种假设。
每一种都让人无法反驳,同时也陷入无力之中。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许尽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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