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走进书房,见将军爹正趴在桌上看着什么东西,专注着呢,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就见她上前,往桌子上拍下一沓纸张,还带着哗啦啦的脆响。
好家伙,这可把将军爹吓了老大一跳,迅疾藏起刚看的东西,嚷嚷开了,“想死呢,不是说过不准来打扰本将军么……”
抬眼一看是闺女,忙住了口,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想吓死我啊,进来就不能吱一声?”
“你魂都没了,吱一声你也待听得到啊,你说你一个武将,竟然连进来个人都察觉不到,就这警惕性,也不知道你过去那些胜仗是怎么打来的?”宝春拉过一张椅子闲适地坐了下来。
“怎么打来的?是老子拿命打来的?一刀一枪闯出来的。”将军爹就差没吹胡子瞪眼睛了。
“别激动,别激动,随便说说而已。”宝春安抚道。
“这是能随便说的事么?”将军爹哼了声,被闺女奚落,脸色有光才怪?
宝春凑近了些,好奇问道,“父亲,刚才您老看什么呢,也给我看看。”
“啥也没有,小孩子家别瞎好奇。”将军爹一把将东西塞到抽屉里,吧嗒一声给锁上了。
宝春撇嘴,谁是小孩子?她都是小孩子的娘了好不好?
“该不会是定情信物之类的吧……”宝春挤眉弄眼。
将军爹古铜色的脸瞬间成了酱紫色,半天吐出了句,“没大没小。”
“哎,我说真的,你要是看上谁,想娶进来给我当姨娘,我是完全没有意见的,无需藏着掖着。”宝春又说。
“老子没有藏着掖着。”将军爹眼看就要一蹦三尺高。
“那好啊,那哪天有时间领我见见,你要是怕将军夫人不准你纳妾,咱就在外置一处院子,您老那私房钱不够,我这有啊,我这刚赚了一笔呢,你放心,院落的事包给我,我一定给你置办的妥妥的。”宝春说。
将军爹的头顶在冒烟,“妥个屁,老子这辈子就没准备再纳妾,男子汉顶天立地,应当建功立业,岂能整天陷入这些脂粉堆里,像什么话,你周姨娘是我的贴身丫头,我要是不纳了她,她就不好嫁人,你说说你,你这脑子整天都装的是什么?”
狠点了下她的脑袋,将军爹转移话题,“找我来做什么?”
宝春见把将军爹刺激的差不多了,便朝桌子上努奴下巴,“给您老送钱来了吧?”
将军看了看她,突然笑了,“还真还回来了?”拿起桌上那沓银票数了起来,越数脸上的笑容越凝滞,生怕数错了,又重新数了一遍,数完后,抬头看向闺女,“三万两?你抢劫钱庄了?”
“我倒想,关键是我这小胳膊小腿,弱不禁风的样子,别说抢了,估计连门都进不去。”宝春说。
“真是做买卖赚的?”将军爹捏着银票那叫一个不敢相信。
“不都说了,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放心,干干净净的钱,不偷不抢,那些利息,算是闺女孝顺你的,尽管花。”宝春起身,很是大方地拍了拍将军爹的肩膀。
“你确定?”将军爹再次追问。
“我以人格担保。”宝春说。
“说老实话,你这人格我还真有点不咋地相信。”将军爹来了那么一句。
这会儿,轮到宝春要跳脚了,“你咋能怀疑我的人格呢,我可是您亲生的,遗传了你的基因,怀疑我不等于怀疑你自己么?这可真伤人心呢,可怜我这一腔孝心……”
提到亲生,遗传什么的,将军爹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之色,“行了,别嚎了,信你了成吧。”
宝春心说,这将军爹的商业意识太浅薄了,竟然没将这钱跟目前紧缺的药材联系在一起。
可你也不想想,为今之计,能获取如此大暴利,除了药材还能有别的么?
然后,就见将军爹又将银票推给了她,“你还是留着用吧,你要是真喜欢经商,就去做吧。”
“我倒是挺喜欢的。”宝春心里却说,这那是喜欢啊,分明是局势所迫啊,“这银票你先拿着,等我需要,我再管你要。”
得,将军啥也不说了,一把将银票扫进了抽屉,她这是奉行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原则呢,贼丫头!
“对了,父亲,还有一事要给你说呢。”宝春走去给他倒了杯水。
将军爹接过杯子,看她。
“你也知道,近段时间,咱大荣朝天灾不断,不是洪水,就是瘟疫,弄得是民不聊生,我实在是不忍心,就想到尼姑庵里住段时日,每天祈福祷告,愿天佑我大荣朝快快躲过劫难……”宝春说的是情真意切。
若不明事实的,听了这番话,定会感动的无以复加,好一个悲悯之心,心忧天下苍生啊,令人可佩可敬!
但是,将军听了这番话,嘴角那是一个劲地抽,冷笑不止,自从闺女回来,对她的性格,不敢说有充分的了解,但是,一听这话,也是知道是瞎掰,是忽悠。
盯着她,将军一脸严肃,“说,到底要去哪儿?”
宝春哀怨地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吧,上面其实是对外说法,至于真相,就是我觉得吧,我儿子老憋在府里,见识定然浅薄,我就想带他出去走走看看,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学以致用,不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我就想培养他成才,父亲,我这望子成龙的心情,你应该是能理解的……”
将军爹瞪眼,“理解个屁,老子的儿子不也憋在府里么?”
“您老也可以带他出去啊,这不是你不愿意么?”宝春说,“再说,顺便我还可以观察观察行情,寻找商机。”
将军自然知道闺女没说实话,这丫头有主意着呢,现在做任何事情根本无需他插手,只得说,“外面现在很乱,不安全。”
“有马叔跟着,没什么可怕的。”
“南方有瘟疫。”
“我们不去瘟疫的地方。”
“在外奔波,又累又苦,不如在家呆着安逸。”
“要是跟家一样安逸,那还不如不出去。”关键是在家它也不安逸啊,时不时的就要被虐上一回。
将军爹猛地坐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去多久?”
见将军爹松口,宝春喜形于色,“快则个把月,慢则两个月。”
将军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在外一切小心,父亲对你也没什么大的期望,只希望你开心一些,做些喜欢做的事,最主要是好好的……”
宝春眼圈有些红,这将军爹倒是跟她家老爷子有些像,“我比谁都怕死。”
将军爹气结,这话说的,求你能不要把怕死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么?这要是被敌人俘虏,那还不是百分百的叛变,你可是将军的女儿,怎能如此没有气节,哎……
镇荣王府。
今儿天真不错,天空蔚蓝,万里无云,太阳光更是暖洋洋的,一头金黄色皮毛的大猫,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貌似刚洗完澡,有些皮毛还没全干,正被自家主人梳理着,别提多惬意了,就差没撒欢打滚了。
正舒服着呢,梳毛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抬起头颅一看,见是白丁山来了,主人正在跟他说话。
白丁山耷拉着头,哀怨个脸,揣着手,畏缩着身子,那有一点精神气?仿佛刚被蹂躏过似的。
荣铮看他,“不是去医馆了?”抬头看看天,“这太阳还不到正午呢?逃工?还是医馆开不下去关门了?”
白丁山一屁股坐在地上,“逃什么工啊?那里有工上啊……”叹了口气。
荣铮顺毛的手顿住了,不动声色地说,“爷就说那医馆开不长,你还非要往她那边凑。”
白丁山楸了一把草坪上的草,又叹了一口气,“岂止关门,连人都找不到了。”
荣铮猛地抬头看他,“人呢?难不成还能飞了?再不济,将军府总是可以找得到吧?看把你急的,那点出息。”
白丁山一梗脖子,“可不飞了,别说将军府了,现在指不定都一百里开外了。”
荣铮的脸有些沉了,“知道去那儿了?”
白丁山点头,“知道啊,今早我去医馆,大门紧闭,一点营业的迹象都没有,进了院子,沈小姐不在,孙郎中也不在,院子里只有老孟和几个孩子,我就问怎么回事,老孟说,医馆暂不开了,他家小姐和孙郎中都去疫区了,等人回来,医馆再重新开张。”
“什么时候走的?”荣铮问。
“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好歹咱们也相处了那么久,一点感情都没有么?竟然都没人告诉我,说走就走了……”
一副被抛弃的失落伤心样,“带着孙郎中都不带我,难不成我的医术还比不上那姓孙的?明显是厚此薄彼么,太不公平了,明显是把我当外人了,回来的路上,我思来想去,查找原因,发现只有一点致使那沈小姐对我有偏见,那就是您对人家太不好了,老是欺负人家,连带的我这个属下使尽了力气,也不遭人家喜欢……”
“我问你什么时候走的?”荣铮突然吼了句,打断了白丁山的絮絮叨叨。
白丁山被吼的打了冷战,你看他爬起来的快,立马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刚才的失落一扫而光,迅速全血复活,“回禀爷,老孟说他们是昨晚走的。”
“八成是跟那刘景一起的。”荣铮不觉间手下用力,虎毛都被楸了下来,疼的阿战直抽搐,俺的毛,主子,你楸到俺的毛了……
白丁山抬头说,“二皇子刘景不是今天早上才带着人出发的么?”
“据报队伍里根本就没看见刘景的人。”
“金蝉脱壳了?”白丁山看着主子,“难不成沈小姐冒死去防治瘟疫,就是为了他?沈小姐对二皇子可真够好的,简直没话说……”
荣铮没说话,但手却是楸着阿战的毛,转了一圈又一圈。
阿战嗷嗷直叫,主子,你还不如揪掉算了,你这样,俺更疼啊。
刘景并没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而是带着刘川跟宝春一行人走了别的道儿。
宝春本来只是打算带着儿子,小酒虽然体内有怪病,但体质却超乎常人的好,就比如手上划伤个口子吧,第二天就能愈合的连痕迹都找不到。
所以,对那些细菌,病毒,宝春压根不担心,熊孩子的体质比她都强。
至于不在计划内的马叔和兰香,宝春也是没办法,因为,这两人死活是不愿留在京城,说小姐去那儿,他们就去那儿。
当然,孙郎中是非跟不可的,他是不会错过这个大展身手的机会的。
从定下了去南方,宝春跟孙郎中就开始合计预防瘟疫的方子,尽量避免被感染上。
更是没出城就开始服用,每天一大碗,都不许拉下。
这一路走来,宝春感触非常的大。
接近灾区,到处可见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人,卖儿卖女,卖自己的,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将自己卖了,钱也就够买副棺材板,将家人葬了。
天灾面前,人太渺小了。
当然,如此饥荒下,暴乱更是层出不穷,打家劫舍的,多如牛毛,没有饭吃,那还顾得了别的,别说抢,什么做不出来。
他们这一行人,行走在饥饿的人群中,简直就是冒着香气的大肥羊,都想上来抢劫一把。
好在他们都身负功夫,倒还不至于遭了道。
距离瘟疫重灾区,没多远了,探路的刘川打马跑了过来,“今天是到不了,前面不远有个庄子,咱们去那儿歇一晚,明天再赶路不迟。”
刘景看了马车一眼点了点头。
那庄子不小,方圆好大一片,一眼都望不头,更让人意外的是,在一路走来,田地几乎没什么庄稼的情况下,这里却是绿油油一片。
“这是茶园,小姐。”下了马车的兰香说,“只是,好生奇怪这里竟然没被淹了?”
马叔说,“这里地势偏高,水都流走了,再加上这茶树大概耐水,才留存着。”
刘景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这个品种的茶树倒是格外耐水,只是,茶叶虽好,但不能充饥也是枉然。”
众人无不点头,可不是么,在这个时候,粮食才是紧要。
宝春抱着儿子下来,刘景说,“咱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进得庄子,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一个人,可这里像是有人打理,并不像荒废之地。
再往前走没多远,远远就看到了不少房屋。
只是,那里却围拢了不少人,似乎还有争斗的声响。
刘景宝春他们加快了速度,走近一看,果真是在打架斗殴。
不,确切的说是一帮人群殴一人。
并且,被群殴的还是一孩子,看起来,年龄不会超过十三岁了,一清瘦孩子,可眼睛却出奇的亮,眼中冒着怒火,几乎恨不得烧了围攻他的人。
也不顾身上多处受伤,咬着牙,抡拳就砸,上腿就踢,带着一股子狠劲,势将眼前这帮人都给灭了。
围攻的这群人也不是善茬,各个身上带着功夫,却愣是一时间奈何那孩子不得。
其中,一脸横肉之人说了,“鸟孩子,还不住手跟爷走,惹恼了爷,有你苦头吃的。”
那孩子呸了声,“你们这帮混蛋,欺人太甚了,我还要找你们拼命呢,说什么我爹娘染了瘟疫,将人抓去,就再也没回来,说是不治身亡了,现在又要抓我,说我也染上了瘟疫,你看我像是染上了瘟疫么,分明是你们这群畜生,想霸占我家的庄子,有我在,休想,我是不会让我家祖传的庄子落到你们这群畜生手里的。”
那横肉大汉冷笑连连,“没染上又怎么样,爷说你染上了瘟疫,你就待染上瘟疫,兄弟们,还楞着干什么,再反抗,直接给我废了。”
刘景脸色很不好看,这帮人竟然仗着这点,侵占他人田地庄子,真真是可恨至极,问宝春,“这孩子怎么样?染上了?”
宝春说,“以我看倒是没有。”
孙郎中也说,“分明是霸人财产。”
“这帮畜生。”兰香不由骂了句。
在那孩子力竭不支时,刘景朝刘川使了个眼色。
刘川立马领命去帮那孩子,气极的马叔和兰香也去上前帮忙,几乎一分钟都没要,就把那帮人给制服了。
虽然脖子上架着刀,可那帮人依旧嚣张的可以,“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过路的吧?爷不管你是谁,赶紧把爷放了,否则,爷让你走不出这地界。”
刘川一刀拍在他的脸上,“在咱们面前,你还敢称爷?”
那横肉之人被拍的嚎了一嗓子,“你们知道我们是谁的人么?你们竟敢如此?”
“你们是谁的人?”刘景问了。
“我们是何知府的人,这庄子就是为了孝敬他的,他老人家早就看上了这庄子,要是被他知道,你们就甭想离开这儿了。”那横肉汉子仰着头威胁。
“好一个何知府啊,明天就带你去见他,将他们全都绑起来。”刘景吩咐跟着的几名随从。
那帮人被带走后,恢复些力气的那孩子忙给他们磕头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啊?”刘景问。
“我叫朱弥久。”那孩子回。
宝春心说,朱弥久?这名字起的……
“这庄子是你家的?”
“正是。”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剩我一个了,都被他们变着法的害死了。”
刘景看了他一眼,“你想报仇么?”
“想。”那孩子斩钉截铁。
“要是想,明天就跟我们一起上路。”刘景说。
那孩子又磕了一个响头,“我去。”
旁边的小酒见他这样,嘴角抽了抽。
宝春将那孩子拉起来,给他看伤。
刘川哼了声,“没想到这还没到呢,就碰上这等事。”
刘景也是气愤难当,“知府当到这个地步也是到头了。”
翌日,不到晌午,就到了目的地,瘟疫重灾区。
城门已经封闭,地方官员都在城外迎接。
刘景他们见地方官员前,先汇合了大部队。
那何知府,带领一干官员,见了刘景,磕头跪拜。
一番见礼之后,何知府毕恭毕敬凑上前来,“殿下,下官已经准备好了下榻之地,还请先去休息。”
刘景倒是不急,问他了,“差事办的如何?”
“回禀殿下,下官不敢怠慢,夜以继日地忙于防治事宜,将那些染了瘟疫的隔离起来,有大夫专门医治,尽量控制瘟疫的蔓延……”
刘景打断他,“那你是怎么分辨他们是染上了还是没染上?”
何知府楞然,“这,这都是有大夫判别……”
“是吗?”刘景突然冷眼看他,将身后的朱弥久推了出来,“你看他是染上还是没染上?”
“这,这个,好,好像没有,但还是应该以大夫的话为准。”何知府头上直冒汗,却并不明白殿下为何一问。
只听刘景说,“有帮人抓了这孩子,说是染上了,要关起来,还说是你何大人的人,说这么做,是为了抢占人家的庄子孝敬你……”
那何知府跪倒,“下官冤枉,下官绝没有派人抢占什么庄子……”
“冤枉?”刘景讥笑,“带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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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完字,已是凌晨,突然发现夜静谧的很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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