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捏着张帖子,忿忿地走了进来。
韩潇盖上装着毒物的坛子,转身,“拿的什么?”
侍女撇了撇嘴,哼了声,“镇荣王府来的?”
听到镇荣王府,韩潇先是愣住,眸光乍闪了下,可等瞅见侍女的神情,便狐疑地问,“何事?”
侍女激动地张口想说什么,可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死死攥着手中的帖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韩潇走到一旁的茶桌前盘腿坐了下来。
“公主自己看吧。”侍女把帖子递给她,跪下身子,拎起旁炭炉上的茶壶,清洗茶具茶叶,泡茶。
帖子,韩潇看了很长时间,看完后半天没言语。
侍女将茶壶又放在炭炉上,悄悄瞅了对面的公主一眼,见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帖子上,脸上虽然没太多表情,但侍女已经感觉出周遭的空气都要凝固了,只有旁边炭炉发出的兹兹水声。
在沸腾的开水热气萦绕下,侍女看到她家公主拿出了贴身荷包里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从她跟着公主起,就见她一直放在身上,一开始她还纳闷,这块玉虽然价值不菲,可她家公主备受皇帝宠爱,比这贵重的佩饰何其之多,何以会对此玉,如此喜爱?
后来,她成了公主的贴身侍女,成了公主的心腹,才得知这块玉佩的来历。
再看到这玉佩,侍女的怒火就像火山迸发一样陡然冒了出来,冷哼出声,“这也太欺负人了,公主救了他的命,他竟然随便拿个东西随便敷衍了事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把东西要回去,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公主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们死在林子才好……”
韩潇低头,缓缓摩挲那块玉上的纹路,神情明暗不定。
侍女说,“我看帖子上的那套说辞,八成是骗人的,分明是那安平公主善妒,为了拿回这块玉,故意编出来的说辞,我听说,咱们那天走了后,那安平公主便跟荣小王爷狠吵了一架,吵完就回了娘家,到现在都还在娘家住着没回去呢,还说荣小王爷找了几次,竟然连面都不给见,都说吵架是为了公主您……”
韩潇拿着玉佩放在眼前又看了看。
侍女拎起茶壶倒水,边倒边说,“都说大荣的女人乖顺,一切都听命于丈夫,有些贤德的更是为丈夫张罗纳妾,可你看这安平公主那有一点大荣女人的样子,都善妒到如此地步了,荣小王爷怎么找了个这么不明事理,粗俗的女人?”
说到这儿,侍女抬头看向对面,“还说另找一块玉相换,咱们还稀罕他的玉不成?简直欺人太甚,不换,不但不换,还要毁了……”
侍女说毁了的时候,韩潇握着那块玉的手,收紧了起来。
侍女本以为公主也是气坏了,要毁玉呢,可中途却见她停了下来。
“你给他们回信,就说玉佩我会原样奉还……”韩潇看着炭炉上冒着热气的水壶说。
侍女以为自己听错了,“凭,凭什么啊?他说要,咱们就给嘛?这把我们当什么了?这口气,您咽得下去?”
韩潇眼神深沉,“都说大荣的春天非常美,湖上的风光想必会更美,你找条船,然后告诉他,我在船上见他,到时会把玉佩亲手交给他,还有,告诉他,我不需要别的玉来补偿……”
侍女非常的不甘心,可见公主主意已定,却也不敢违背,只得起身着手去办。
屋内的韩潇端起一个杯子,杯子在她的手心碎裂开来,杯子内的水溅了她一脸一身,她却仍静坐不动,任温热的水流顺着脸颊而流。
又一夜,外面盛传闹得快要散伙的当事人之一的荣小王爷又爬墙了。
“你说她答应了?约你三日后某游船上见?”宝春看着某人。
“是啊。”某人脱了衣服,就往媳妇的被窝里钻。
“还说不用别的玉换?”宝春又说。
“是。”某人翻身搂住媳妇。
“别动,容我想想。”宝春皱着眉头,一把推开凑上来的脑袋。
被推开脑袋的主人脸瞬间黑了下来。
宝春赶紧抚平某人乍起的毛,以示安抚,“老爷,你觉没觉得这北乌的公主也太好说话了?”
荣铮拉下女人摸他毛的爪子,以为他是儿子和大毛呢?“管她,拿到玉佩还给白丁山就行,省的他天天到我这里哭诉,我是再也不愿意看他那张怨妇脸了。”
宝春说,“这些天我翻了不少有关巫蛊记载的书籍,上面记载的那些巫蛊手段很是邪门,悄无声色下毒杀人什么那都是次等的,有些蛊毒,甚至能控制人的行为,抹除人的某些记忆……”
荣铮没好气的斜她一眼,“抹除了记忆更好,省的天天被你和儿子气得死去活来了。”
三日后的上午,春光明媚,太阳普照,湖水潋滟,风景静好。
一身藏青色云纹锦袍的荣铮,站立于码头边,身姿挺拔,气质傲然,衣衫飘忽间,彰显出一派不羁放纵飘逸之俊美。
春天复苏时节,正当是很多人出来游玩之际,过往的行人无不对其行以注目礼,离了老远了都还在痴痴回望。
不光是妙龄少女,就连那些上了年岁的妇人看了都忍不住娇羞,红了脸。
一艘豪华的大船缓缓驶向码头,背手站在船头的韩潇远远就看到了岸边的荣铮,眼神竟也愣了不短的时间。
后面的侍女不由啧了声,心说,难怪八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后,自家公主就对他念念不忘,这等相貌和风姿还真是让人难以忘却。
船靠了岸边,韩潇冲荣铮行了个北乌的礼节,“小王爷请。”
荣铮点点头,上了船,不光他上了船,他身后的一男子也跟着上了船。
这男子比荣铮矮上一头,身体也显单薄,脸的五官轮廓也端正,可就是肤色太黑了,貌不出众的,唯有一双眼睛却黑亮的惊人,有荣小王爷这个风华卓越的人,大家竟一直都没看到他。
韩潇看着那名男子问荣铮,“这位是?”
荣铮看了那男子一眼,“本王的贴身随从,阿春。”
听到这个名字,跟上来的那人的表情跟吞了个生鸡蛋似的。
“春儿,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给公主问好。”荣铮斜眯着眼冲那个叫阿春的人吩咐。
阿春挤出一丝笑,上前冲韩潇拱了拱手,“公主安好。”
韩潇回以礼。
荣铮说,“没见过市面,听说本王要来见公主,非要跟过来不行,闹得没法,只得带他来了,若有什么,还望公主见谅。”
韩潇原本想要让人带他下去,可听荣铮这么说,也只得让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让他跟了进来。
上了船的二楼,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韩潇挥退了闲杂人等,伸手道,“小王爷请。”
荣铮撩开衣袍入座,阿春就站在他的身后。
韩潇倒是个爽快人,刚一坐下便拿出玉佩,推到了荣铮的面前,“玉佩奉上,王爷还请收好。”
荣铮和身后的阿春均是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痛快。
荣铮收起了玉佩,“多谢了,既如此,公主几时回程,到时还请相告,本王护送公主到关前。”
韩潇举杯,“有了小王爷相送,是再好不过,一路上我族之人不必担惊受怕了,来,我敬小王爷一杯。”
荣铮端起面前的酒杯,正要喝时,他身后的阿春突然猛叫出声,“呀呀,我的天呢,那是什么?”边惊呼边冲到了船边。
荣铮搁下了酒杯,站起了身,“你大呼小叫的嚎什么?没规没矩,爷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韩潇看他放下来酒杯,眉头皱了下,随即也放下酒杯来到了船边,“小王爷的这位随从倒是活泼的紧,不像我家的侍女一板一眼的,哪里比得上他有意思。”
荣铮说,“有意思什么啊,天天被气得跳脚,摊上了有什么办法。”
韩潇总觉得这话里有古怪,可又找不出古怪在那里。
那边荣铮在训斥那个阿春随从,“一条鱼也值得大呼小叫,下次再这样,休想爷再带你出来……”
那个阿春委屈说,“那么大的鱼我那里见过,足有几百斤吧……”
在三人看不远处的那艘捕鱼船捕鱼时,里面桌上的两杯酒竟缓慢动了起来,交换了各自的位置。
不一会儿,荣铮回到了桌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韩潇抱歉道,“杂事缠身,本王不能久留,这就告辞。”
韩潇目睹他喝完了酒,眼神暗了下说,“是因为安平公主么?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还请不要客气。”
“多谢,家务事不敢劳烦。”荣铮说。
见他要走,韩潇犹疑了片刻还是说,“我观荣小王爷非寻常之人,胸中自有丘壑,却一直不入俗世,想必是这大荣的地界入不了您的眼,施展不开,若是这整个泱泱天下呢?荣小王爷有没兴趣?”
那个叫阿春听了这话似乎倒抽了口冷气,直愣愣地看着那韩潇。
荣铮却是笑了下,“本王才疏学浅,大荣都有心无力,只能逍遥度日,更何况是这整个天下了,改日再见,告辞。”说着扯着那愣愣的随从就往下走。
身后的韩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远去,手紧紧攥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