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靓坤提出了质疑,所以让船员有些不爽,第一个就要搜查靓坤。
靓坤知道自己没有盗窃,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船员的搜查。
船员接着搜查下去,搜到一个修女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修女手持的盒子,里面的海藻球散落了出来,滚得到处都是。
橘真一的狱友次元大介顺手牵羊,弯腰捡起一枚海藻球,藏在身上。
次元大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靓坤全都看在眼里了。
所以,修女把地上剩余的海藻球都捡起来之后,一数,发现少了一个,顿时尖叫起来:“怎么少了一个?!”
修女叫了一声,似乎又察觉到有些不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左看右看,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
这海藻球有鬼!
海藻球,俗称球藻,是一种淡水性的由细丝状绿藻组成的物种,只分布在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少数几个湖中。日本也是海藻球的产地之一,阿寒湖的纪念物就是海藻球。
……
夜里,船上的警报响起,靓坤了解了一下,那个带着海藻球的修女被人杀死在客房里。
修女住的是六人一间的二等客室,杀人事件虽然是在半夜人们都熟睡的时候发生的,但是仍然有修女同室的旅客看到了凶手的背影——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之前只是盗窃案,就已经大张旗鼓地搜查过了,现在发生了命案,船员搜查更加严密。
住在修女隔壁的橘真一和次元大介很快就被船员作为嫌疑人控制了起来。
靓坤、弯弯、大友启史听说了之后,也赶到了船长室为他们求情。
靓坤问道:“你们把橘真一和次元大介作为嫌疑人,有什么证据吗?难道是仅凭一个昏暗中的背影吗?”
船长说道:“当然不是,在第一次搜查的时候,修女携带的海藻球就已经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修女死后,现场的那些海藻球都被弄破了。而在次元大介的行李箱里面,我们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海藻球。”
靓坤问道:“那能证明什么?”
船长说道:“我们打开海藻球,在里面发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就在不久之前,函馆某银行发生抢劫杀人事件,保存在银行保险箱里的钻石被洗劫一空,根据情报为劫匪偷运钻石的人已经上了这艘船,所以才会有第一次搜查,盗窃案只是一个搜查的借口而已。修女就是为劫匪偷运钻石的人,而杀死修女的凶手就是劫匪,在修女露馅之后杀人灭口。现在,钻石在次元大介的行李箱里面被发现,所以他就是劫匪,橘真一就是他的同党和杀死修女的凶手。”
靓坤吐槽道:“你这逻辑推理太不严密了吧,实在是愧对于日本这个推理之国!被劫匪抢走的,是好几颗钻石,而在次元大介的行李箱里面只发现了一颗钻石。”
船长说道:“所以,我们要对橘真一和次元大介进行审讯,问出其他钻石的下落。你们几个,给我把这两个嫌疑犯的上衣扒掉!”
橘真一被扒掉上衣之后,露出后背上的“唐狮子牡丹”纹身。
狮子的威猛与牡丹的妖娆形成鲜明对照;但其寓意却与西方的“心如猛虎,细嗅蔷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两个对峙的极端,一刚一柔,具为一境。若是二者相离,则黯然神伤,所谓霸王别姬矣!不由心生一句:“狮子旁侧倚牡丹,虎穴之外生蔷薇。”
船长说道:“看看他的纹身,他不是罪犯,还能是什么?国家就不应该把他从网走地狱里面放出来。”
说着,船长抄起一根木棒就开始在橘真一和次元大介两人身上轮番抽打。
靓坤说道:“住手!再不住手,我会控告你刑讯逼供的罪行!”
船长满不在乎地说道:“两个外国人和一个雅库扎的证词,你觉得,警察会相信吗?我没有说你们也是他的同伙,就已经很公正了。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上船之后才认识的。”
大友启史说道:“小子,如果是在东京的大街上,你这样跟我说话,会被我撕得粉碎。”
船长说道:“可惜现在是在我的船上,我是船长。”
恼羞成怒的船长打得更用力了。
很快,次元大介就从苦苦辩解,变成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而眼看橘真一也被船长打得快要暴起发难了。
靓坤冲过船员的阻拦,拉住船长的手,说道:“你住手吧!严刑拷打是问不出来真实的情报的。”
正在这时,一个船员跑进船长室,说道:“船长,抓住凶手了,他居然躲进轮机舱里,差点把自己给烫熟了。”
船长这才面露尴尬地放下手里的木棒,说道:“真的吗?”
船员说道:“是真的,他袖子上有血迹,身上藏有十几颗钻石,在轮机舱里还找到了他丢掉的杀人凶器。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船长对船员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抓错人了,把这个年轻点的家伙放掉。不过,这个老家伙要再打十棍子。居然敢做贼,是不怕‘一文斩’吗?”
靓坤对大友启史说道:“你也帮忙求一下情吧,次元大介这个年纪,别把他打死了。”
大友启史说道:“求不了情,偷窃或者敢捡到东西不予归还失主的话,已经触犯了日本《刑法》,造成了犯罪事件,会被判刑。不但这样,在被查证之后,要归还失主三倍以上的款项。现在只是挨打,没有判刑,也没有罚款,已经够走运了。如果是古代,织田信长可是颁发过‘一文斩’的命令的。”
靓坤问道:“什么是‘一文斩’?”
大友启史说道:“织田信长发布过法令,只要有人偷一文钱,就要斩首!这个命令,后来被丰臣秀吉保留下来,继续执行。一直到明治维新之后才废除。”
靓坤、弯弯、大友启史连忙给橘真一松绑,又眼睁睁地看着次元大介受完十棍子的处罚。
靓坤对船长说道:“您应该给受冤屈的橘君道歉!”
船长则指着门说道:“赶紧从我的船长室滚出去,你们这些肮脏的家伙。”
……
橘真一和次元大介被向日葵号的船长打成内伤的事情,居然是以船只到达茨城县的大洗后他们被船员扔下船而结束的。
橘真一如果说是无力报复,大友启史则是从来没想过报复。
“为什么?”靓坤和弯弯都十分不解。
次元大介无奈地说道:“那可是三井!”
是啊,那可是三井,日本真正的统治者。
……
到了东京之后,橘真一不肯留下养伤,而是要拖着一身内伤回大阪。
靓坤说道:“你这一身的内伤,回到大阪,除了送死,不会有第二种结果。我们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兄弟,这样我也有理由帮你,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打死。”
靓坤盛意拳拳,橘真一盛情难却。
既然有了帮派,肯定有仪式。
大友启史说道:“日本帮派所有仪式的总称为‘盃(酒杯)事’,其中包括袭名盃、亲子盃、手打盃、兄弟盃四种。”
靓坤问道:“结拜算是哪一种?”
大友启史说道:“袭名盃是继承,亲子盃是收义子,手打盃是双方讲和,兄弟盃才是结盟、结拜。”
橘真一说道:“举行‘盃事’首先要选个吉日。好在,今天就是吉日。”
靓坤说道:“这就叫‘择日不如撞日’,说明我们确实有兄弟的缘分。”
……
大友启史找了一间有壁龛的大房间作为仪式举行的地点。
在壁龛里挂上大幅纸从左至右写“八幡大菩萨”、“天照皇大神”、“春日大明神”的神位。
大友启史说道:“八幡大菩萨、天照皇大神、春日大明神,这都是日本的战神,我们供奉这些神牌是因为我们是武士的后代。比如,我大友家的渊源可追溯到源赖朝时代。先祖大友能直的母亲、大友藤经的女儿利根局曾是源赖朝的侍妾,所以大友家有源氏的高贵血统,被源赖朝任命为丰后国守护,以两片杏叶为家徽。南北朝时期,大友氏泰因为拥护足利尊氏转战,足利尊氏创立室町幕府后,大友家又得到了丰前、筑后守护的职位,从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北九州守护大名。战国时期,大友家经义长、义槛、义镇三代,完成了向战国大名转变的过程。朝鲜之战时,大友义镇之子义统因在出战时失态,被没收领地。堂堂的名门大友家才彻底败落,只是作为德川家康的旗本而存续下来。”
靓坤问道:“八幡大菩萨、天照皇大神、春日大明神都是什么神明?日本有三个战神吗?”
弯弯说道:“八幡大菩萨是弓箭之神,是源氏一族的守护神;天照皇大神又叫天照大御神,是太阳女神、日本天皇的祖先、神道教的最高神;春日大明神就比较复杂了,藤原氏守护神武瓮槌命(鹿岛大明神)、经津主命(香取大明神),藤原氏祖神天儿屋根命、比卖神,四位为藤原氏氏神,统称春日大明神。战国时期,号称‘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除了单纯的以上白下黑为底,并印上家纹的‘杏叶纹’军旗和‘只园守’军旗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军旗——‘日月神号鸟居军旗’,就是这样从左至右写‘八幡大菩萨’、‘天照皇大神’、‘春日大明神’的神位,上头画着金色太阳和银色月亮左右对称,下面又是杏叶纹和只园守纹左右对称,最后再印上两个鸟居左右对称。日月神号鸟居军旗是立花宗茂最有其个人信仰风格的一幅军旗,就像上杉谦信的‘毗字旗’、加藤清正的‘妙法莲华经旗’以及本多忠胜的‘八幡大菩萨旗’一样。”
靓坤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日本历史知识,我记得你上中学的时候,中国历史都不怎么样的。”
弯弯说道:“是从日本漫画书里面看到的。”
大友启史在房间墙上挂上“四方同席”的纸条。
靓坤说道:“这个东西以后可以在香港传播一下,免得为了安排座次闹矛盾,仪式还没进行,外面就开打了。”
大友启史在名叫“三宝”的小台子上放上折成三角的“奉书”(供表),将一对德利(瓶子状的酒壶)、三个盃(酒杯)、三堆粗盐、两条鲷鱼、一双筷子摆在神坛前方,供品有神酒、米、盐、木鱼干、杨桐枝、一个大篮子。
大友启史一边布置,一边说道:“德利(酒壶)不论外形,一定是一对,壶上不能有缺口。盃一定要选白色的。两条鲷鱼也要背对背互相平摆着。”
靓坤翻了翻大篮子,查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三根白萝卜串上三根胡萝卜,三个大葱用花绳绑在一起,一串柿子,八颗栗子,橙子,大虾,海带。
大友启史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有说道的——白萝卜、胡萝卜、葱是有根的植物,代表‘根深蒂固’的感情;柿子、栗子都是果实多的植物,这代表‘数不清’的光荣;八颗的数目代表‘发’;橙子代表‘玉’(生命);虾代表‘座上客常满’;海带代表‘海洋一般的交际关系’。”
橘真一说道:“仪式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还要有‘媒妁人’(介绍人)、‘见届人’(证明人)、主持仪式的‘取持人’、安排前期仪式的‘奔走人’。”
靓坤说道:“就像相声门摆枝一样,也要‘引保代’呗!我们三合会拜门入会也是有‘恩、承、保、荐四大盟兄’的。大友先生、次元大介可以分别担任见届人、媒妁人,其他的就请大友先生推荐一下。”
大友启史找来两个朋友:星桃次郎和佐藤库赞。
星桃次郎一脸凶悍,目光蹦出锐利的光芒,满身的古铜色肌肤亮的发光。就凭这张脸,不加入帮派都可惜了。但是,实际上星桃次郎的职业是卡车司机,平时开着一辆暴走卡车跑运输。大友启史称他为“卡车野郎”。
佐藤库赞则是一头卷发,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就像吃过冰冻果实一样。大友启史介绍说,他是个“愚连队”,但是还没有加入任何帮派,所以也不算“雅库扎”。
——好嘛!三大将凑齐了!
仪式开始。
在大友启史的引导下,靓坤和橘真一互相敬礼。
取持人佐藤库赞把祭品中的两条背对背的鲷鱼翻各个,肚子对肚子。取左右两把德利(酒壶),往两个酒杯里来个“凤凰三点头”。
大友启史说道:“如果参加兄弟盃(结拜)的两人的辈分、地位、势力有上下区别,就按照‘五厘差’、‘四分六’、‘七三’、‘二分八’往下降,以区别谁是兄谁是弟,但也很少有按‘九一’结拜的。你们两人是以完全对等关系结拜的话,所以给你们的杯子里倒了一样多的酒,以后你们就是‘五分兄弟’了。”
靓坤和橘真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取持人佐藤库赞再往两个空酒杯里倒上一半的酒,然后将两个半杯酒合倒在一个酒杯里,将酒杯递给见届人大友启史。
大友启史接过酒杯,说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然后一饮而尽。
取持人佐藤库赞将事先准备好的金兰谱取出,宣读一遍。读完,取一个大碗,用筷子将神坛上的鲷鱼放在碗里,再往大碗里倒酒,然后让奔走人星桃次郎捧着大碗,在会场上转一圈,让所有与会者用手沾点酒。
所有人连击三次掌,连续三回,接着用力鼓掌一次,表示“十全十美”的意思。
大友启史说道:“仪式结束!你们可以摔杯了。碎了的杯子永远不能再合在一起,象征着你们的盟约是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