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靓坤带着林耀东、林耀祖、林耀华三兄弟、陈江河、骆玉珠离开了义乌。

至于两个人贩子,靓坤让林耀东、林耀祖、林耀华三兄弟把他们的手脚都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堵上嘴巴,放在骆玉珠搭起来的窝棚里,说道:“你们拐卖骆玉珠,而现在我把你们放在这里,这就叫‘一饮一啄,自有天意,自有因果’。如果山洪暴发,河水涨潮,把你们淹死了,这也是天意;如果长时间没有人发现你们,你们饿死了,这也是天意;如果民兵、公安把你们发现了,抓去枪毙,那还是天意。其实,以你们的所作所为,死得有多惨,都是应该的。所以,不要怨我,也不要怨任何人,这是你们应有的下场。”

说完,靓坤抓起一块红砖头,在桥洞墙壁上写了“人贩子”三个字,还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两人。

扔掉砖头,靓坤拍了拍手,招呼林耀东、林耀祖、林耀华三兄弟、陈江河、骆玉珠一起走向了火车站。

林耀东问道:“我们下一步去哪?”

靓坤说道:“当然是去北京,天子脚下!”

……

坐在火车上,窗外是飞舞着的雪花。

脑子里装着曾经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和火车一同上路了。

往事,故人,都随着陈江河的脑子,铺满了流浪的轨道。

陈江河紧裹外衣,一边小心躲避着列车员的巡视,一边逐个问座位上的人:“茶叶蛋要吗?糖要吗?义乌红糖熬的!”

陈江河如此大胆的举动,引起了邻座带黑边眼镜学生模样的人注意,他看见陈江河脖子上挂着一个褡裢,左边鸡蛋右边红糖,心中不由一乐,开口问道:“小兄弟,糖怎么卖?”

陈江河连忙凑上前:“五分钱一块,拿东西换也行。”

学生笑眯眯打量他,从兜里掏出五分钱、一支笔、一块糕摆放在手心,抬头等着他选。

陈江河怔了怔,也笑起来,拿出一块糖放到学生手心,将笔取走。

“你是义乌来的?”学生一边端详,一边把糖含在嘴里。

陈江河刚要说话,列车员又从另一车厢走来,他慌忙要逃,被学生按住,将自己的衣服抛向他,又使了个眼色。

陈江河会意,用衣服盖住胸口的褡裢装睡。

列车员看了他们一眼就走了过去,脚步渐远。

陈江河慢慢睁开眼。

学生微笑,伸出手:“我叫邱英杰,也是义乌的。”

“谢了。”陈江河怔怔地瞧着他,慢慢伸出手握在一起。

邱英杰说道:“我们义乌已经很少有人干这个了,你不怕被抓吗?”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鸡毛。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贱的了,我怕什么。”陈江河满不在乎地哼了声,起身就走。

邱英杰一把攀住他的胳膊:“糖是你自己熬的?”

陈江河点头,眼睛却不停地看着其他车厢。

邱英杰又问道:“鸡蛋呢?”

陈江河低声说道:“从乡下鸡毛换糖换的,自己煮了上车卖,赚个差价。”

邱英杰用欣赏的目光说:“你挺懂经济学的嘛,赚回的钱再去熬糖,这样慢慢积累,可车票的成本怎么解决呢?”

陈江河苦笑:“老乡,别再问了,我都是没办法,不能被他们抓住……你到底是干啥的?”

陈江河拿出一个鸡蛋塞到他手里,便匆匆挤向下一节车厢。

火车临时停车,邱英杰站在站台呼吸新鲜空气,看见老乡陈江河从远处车厢跳下:“哎,老乡!卖完了?我刚刚还纳闷,你不会跟这车到北京去吧。没想到你是四海为家,随时下车啊。”

陈江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下什么车?我也是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您也去北京?”

邱英杰说道:“我在北京上大学,前年恢复高考,我算是幸运地赶上了。”

陈江河面露羡慕:“大学生,了不起!”

邱英杰爽朗地笑起来:“了不起的是你鸡毛啊!活学活用经济学,上车下车如囊中取物。你大名叫什么?”

陈江河愣了愣:“我叫……陈江河,你刚才说的什么经济学?”

邱英杰笑着问陈江河:“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不要钱,却换走我的一支笔。”

陈江河说道:“因为这笔在乡下是稀缺物,我可用它换更多的东西。而且,我叔和倪先生都要我用笔学本事。”

邱英杰赞叹地点头说:“这就是经济学。以物易物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要求每两种物品之间都有一个交换比,马克思就讲过这个问题……”

陈江河依然一脸懵懂,眼里闪动着好奇,还有求知的********鸣笛,两人同时掉转头看去,乘务员已经上车。

邱英杰笑笑:“老乡,我们上车,我再给你仔细讲讲!”

陈江河说道:“不好意思,倪先生在卧铺那边等我。”

看着陈江河匆匆向卧铺车的方向跑去,邱英杰若有所思地笑了,自言自语道:“坐着卧铺,还不忘了换东西,真是……”

邱英杰忙挥手,看着陈江河进卧铺车厢。

渐渐地火车开始行进,邱英杰刚落座,陈江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车厢口。

被邱英杰无比惊诧地打量着,陈江河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对面。

邱英杰问道:“你的东西不是卖完了吗,怎么不在卧铺躺着?卧铺可是舒服多了!”

陈江河说道:“虽然卧铺舒服,但是你讲的东西我更感兴趣。你接着讲,什么叫交换比?”

邱英杰说道:“当人家拿出鸡毛,挑选想换物品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就要快速算出值不值。比方有一个老太太,就喜欢一个什么头绳发髻,怎么办?她拿出来卖的鸡毛成色如何、值多少,得马上给它定价,这才是鸡毛换糖的关键。”

陈江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道:“对!对!对!我跟老一辈出去的时候,都让我来估价货换得值不值,金水叔说我算得最准。”

邱英杰连比带画地说着:“这就说明你有极高的经商天赋。我们的祖辈鸡毛换糖时,根据客户的偏好和他们提供的物品,会随时调整各种小商品对各类鸡毛和劳务的相对价格,我们必须精确到厘!敲糖帮走遍四方,对各地的物产极为了解,可以凭直觉敏锐地抓住所有的差价,你我义乌人的血脉里早就有这种遗传基因!”

陈江河半张着嘴听得入神……

在陈江河眼里,火车可爱又可恨,它让人欢喜,也让人流泪;它载得人载得物,也经常装载着梦想,唯一载不动的就是离愁别绪。

眨眼间北京站到了,在熙攘的人群中,陈江河帮邱英杰将行李提到站台。

广播里也响着:“欢迎来到首都北京。”

邱英杰感慨:“真没想到你一路,卧铺不坐,陪着我坐着硬座到北京,如果以后我把这件亊讲给别人听,有谁会相信啊。江河兄弟,既然到了北京,倒不如我带你在北京好好转转。”

“不了,英杰哥,我是跟你学了一路。还有人在等着我呢!”说完,陈江河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用异样的目光,自信地扫视了一眼车站。

“会有这么一天的,等我回义乌,一定去找你。”邱英杰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调回头:“江河兄弟,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你说你讨过饭、住过桥洞,像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世,还有啥放不下的,就该凭你的生存能力天南海北地转动,敲糖帮赚的是什么?光是钱吗?咱的祖辈最远到过河北、辽宁,你应该有超越他们的想法。”

陈江河呆住,若有所思:“我还能去哪?”

邱英杰神秘一笑:“世界可大着呢,兄弟!义乌之外,有中国;中国之外,有世界!铁路线算什么,只有借着太平洋和西伯利亚的狂风,你这鸡毛才能飞上天去。记住我的话,兄弟,记得按这个地址给我写信,三年以后,我们义乌见。”

邱英杰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远去。

陈江河完全被震撼住了,一动不动地望着邱英杰的背影:这个人的眼界开阔、谈吐不凡、举止潇洒——真了不起!

骆玉珠从背后拍了拍陈江河的肩膀,大声说道:“你看什么呢?”

靓坤笑着说道:“我只是让你给他们表演一下什么叫江湖生意,真正的‘老合’是什么样的,你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一张卧铺票吧?”

骆玉珠说道:“还枉费我帮你熬的糖!”

陈江河说道:“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同乡,是真的有本事,懂得很多道理。”

靓坤问道:“他是什么人?”

陈江河说道:“他叫邱英杰,是个大学生。”

靓坤说道:“十年之后的第一批高考大学生,前途无量啊!”

陈江河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他有如此远见眼光与学识,竟然还会想着回到那个穷乡僻壤的义乌。”

靓坤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就像是你,你身上还背着‘纵火’、‘逃犯’这些事,你还不是想回到义乌去?”

陈江河迷茫地说道:“可是,他还跟我说,让我要走出去。”

靓坤说道:“他读完大学,回到义乌,就是大知识分子,这叫‘衣锦还乡’。你读大学算是没戏了,但是如果能混成富甲一方,也算是‘衣锦还乡’。古人都说,富贵不归乡,如同锦衣夜行!这是光荣的事情,这也是中国人对‘家’的认同!”

林耀华说道:“这就是阿坤你还要回到塔寨办工厂的原因吗?”

……

靓坤带着林耀东、林耀祖、林耀华三兄弟、骆玉珠、陈江河,在北京租了一整个xiaoyuanzi结结实实地玩了好几天,各个景点都留下了他们的照片。

林耀东、林耀祖、林耀华三兄弟感到很新奇,觉得大开眼界。

陈江河高兴之余,则感到很不安,悄悄找到靓坤,问道:“倪先生,你请我们,不能是只为了带我们游山玩水吧?”

靓坤说道:“当然不是,游山玩水也是一种历练。明代旅行家徐霞客说过,五岳归来不看山。我就是希望你们开拓眼界,认识到世间繁华,不怕生,不怕人,因为接下来我要让你们做的生意,需要你们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你从小就走街串巷敲糖帮,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我那几个兄弟。”

陈江河问道:“你想让他们也去敲糖帮?”

靓坤说道:“类似,但是又不完全是。其实,这是做生意最好的年代,做什么都能赚到钱——因为风险足够大,劝退了大多数人,而利润又足够高,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

陈江河说道:“这几天在北京到处玩,我发现,这里的人真有钱,比义乌的人有钱多了。这里做生意,确实好做多了。”

靓坤说道:“开玩笑,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消费者多了去了!”

陈江河说道:“可是这里管得也严格多了,街道办事处的人比义乌的民兵还多。”

靓坤说道:“还是那句话,这里可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陈江河问道:“那我们做什么生意?”

靓坤说道:“等你们把北京转熟了之后,就到附近乡下的生产队,从社员手里换各种粮食、鸡、鸭、鹅,上午就拿到城里去换钱和各种票。下午就在国营文物商店门口转悠,只要看到有要去商店里卖古董的人,就拉到一边的胡同里,花‘高价’买下来。接着,继续在商店门口转悠,见到拎着包、鬼鬼祟祟也在转悠的有钱人、华侨就上去搭讪,把自己高价买下的古董,加上差价卖给他们。”

陈江河说道:“倒换粮食什么的都还好说,但是古董这些东西,我看不懂,不好给它估价。万一出的价格高了,或者买到假的,那不就赔了吗?”

靓坤笑道:“赔了就赔了呗!你还真以为我想让你在北京赚到多少钱啊?主要是想让你在北京扎下根,为以后的大宗买卖寻找和建立渠道。再说了,我只给你提供启动资金,你赚了钱,那就是你的;你赔了钱,赔掉的也是你的钱,所以你得自己上心。只有那些我进货、通过你在北京销售掉的生意,我跟你分钱。当然,我需要什么东西,你帮忙收购,我也会按照采购额给你劳务费。你觉得行不行?”

陈江河说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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