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伺候太后,可实际上,桑枝根本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孙嬷嬷带到粗使宫女处使唤。每日挨打受骂自不必说,吃不上饭更是常事。她到的时候就有伤,如今一番凌虐下来,不过三五日就撑不住昏过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没有绿莺在身边照顾。天气越来越冷,桑枝床铺下褥子只有薄薄一层。她终于发起烧来。
孙嬷嬷过来时,冷眼一瞧,冷笑一声便去了。任由桑枝自生自灭。
太后这里的宫人,个个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好角色,见孙嬷嬷这番作态,岂有不明白该怎么对待桑枝的?故而原本拥挤的房间现在空荡荡的,只有桑枝自己在床上苟延残喘。
初时还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像结冰似的。可渐渐地,她便不觉得寒冷,身体已经没多大感觉。更甚者,桑枝也没了求生意志。她迷迷糊糊地好像起身似的,幽幽往外走,停下来时竟是在那温泉处。
深夜,温泉边竟然有人。待看清那人时,桑枝精神陡然一震——是素勒。
此处温泉因着特殊的地位显得尤其清雅,最适宜一个人独处。皇后娘娘过去时不时也爱来这里,只不过桑枝到了坤宁宫后,皇后便不怎么来过了。如今桑枝已被带走,皇后再待在坤宁宫,那坤宁宫里处处都是桑枝的身影让她心烦意乱,因此来这温泉的次数反而愈发多起来。
然而便是这温泉里,竟然也有了桑枝的身影。皇后烦躁不已,捡起一个石块用力地砸向泉中,“嘭”一声砸开水面便沉了下去。
远远地,蔡婉芸听到这声音连忙赶过来,“皇后娘娘?”
“没事,”皇后深呼吸一口气,摆摆手,“你退下。”
蔡婉芸犹豫半天,却也不敢不遵从皇后的命令,只得恭顺地离开。然而蔡嬷嬷刚转身,皇后突然道,“本宫曾经让你找的锦囊,有消息吗?”
锦囊——蔡婉芸一愣,随即想起来皇后曾经吩咐她在温泉这里找一个锦囊,然而蔡嬷嬷并没有发现任何锦囊的痕迹。只得摇头道,“回皇后娘娘,还没有。老奴曾细细搜找过,没有看到锦囊。”
“说不定是个荷包。”
“……”蔡婉芸听得嘴角一抽,“也没有找到荷包。”
皇后娘娘沉默下来,“退下吧。”
“是。”
十一月份已经天寒地冻起来,皇后娘娘安静地站在温泉边,纵然披着大氅,然而终究身子单薄,孤零零又寂寥的模样,让桑枝看着眼眶一阵发热。
她是给自己找安魂符吗?桑枝鼻子泛酸,到底素勒心里没有那么绝情的。桑枝心想,素勒原本就不是一个狠心绝情的人啊。
皇后站了会儿,脑海中满是那天温泉中的场景,一时心里乱极了。桑枝一定在骗自己——素勒咬唇,暗自握紧双手,可是又不知道桑枝到底骗了自己什么。关于温泉的事,关于侍寝的事,关于桑枝被带走那天说的话,尽管怒不可遏,然而她心里隐约是有点感觉的,只是说不上来是毫无头绪还是不敢去想,她并不是很明白,这些完全超出皇后娘娘能够掌控范围的东西让身为皇后的素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所以对关于桑枝的事情会分寸大乱。
“桑枝……”皇后眉目低垂,望着泉水低喃,“为什么骗我……”
桑枝心里猛一抽痛,“素勒——”她想朝皇后伸出手,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身体猛一阵发冷,好像掉进冰窟似的,身体无比沉重。她努力挣扎却头痛欲裂,死活睁不开眼睛。
不知天黑天亮,直到有一双手抚摸上自己额头,她朦朦胧胧听见一个声音,“无碍,热退下就好了。”
不知道又沉睡多久,桑枝睁开眼睛时,外面晨曦正透过窗户打进来。房间里还是只有她一个,浑身都汗津津的,一身汗臭味。倒是旁边有一只碗,里面还有药渣。是谁给自己喂的药?
桑枝头疼地紧,却觉得好像做了场噩梦。梦里似乎还有素勒的身影。然而,终究不过是场梦罢了。
她坐在床边,望着窗边的光芒发呆,心里空落落地,不知何去何从。只是明白,如今的自己,是身陷困境了吧。
困境,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就是你拼死挣扎也只会绝望的时候。太后,慈宁宫,后宫权力的顶端。她惹太后看不顺眼,还有谁能救她呢?人们总自以为是地认为可能人定胜天,什么时候才会明白,知天命才能活下去。人的渺小和脆弱,在天命面前,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困境里能做的,只有调整心态了。大势之下,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纵有星火可燎原,也得等到那火种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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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麻喇姑正在陪太后品茶闲聊,外头一个小宫女动作极轻地过来跪下,“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嗯。”太后只是应声,苏麻喇姑接过来,是一个湿漉漉的锦囊,“看这针脚和料子,不像皇后娘娘的东西。”
于是打开来,里面却只是被水浸湿打烂的纸渣,上面还有些模糊的红笔朱砂,太后打眼一扫,“这是?”
跪着的宫女回答,“锦囊是清扫温泉的嬷嬷找到的,原以为是皇后娘娘的东西,本想直接呈给娘娘,可不巧那几日见着蔡嬷嬷一个人在温泉里翻找,便以为是蔡嬷嬷的东西。”
即使如此,也没有给蔡婉芸。毕竟,那温泉是太后的地方,虽然只有一两个洒扫维护的宫女太监,可都是太后的人。在那里,无论得到什么东西都要先给太后过目。
“太后,依老奴看,这好像是个符。”苏麻喇姑皱眉,“不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估摸着就应该是蔡婉芸的。”
太后皱眉,“符?宫里怎么能有这种东西!”后宫里最忌讳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尤其巫蛊之类更是禁忌。
“来人,请蔡婉芸过来。”太后一皱眉,苏麻喇姑就知道太后想做什么,笑道,“这些小事儿交给老奴好了,太后无需费神。”
太后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嗔怪地看一眼苏麻喇姑,“你真是哀家肚子里的蛔虫。”
“能成为您肚子里的蛔虫,也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苏麻喇姑打趣罢,太后呵呵笑起来,“撕烂你的嘴,叫你这么会说话。”
苏麻喇姑道,“太后您要舍得,也用不着您动手啊。老奴自己来!”说着作势揪住自己脸颊。
太后笑容更大,哈哈道,“我看你老不羞,倒是真动手啊。”
“咳,”苏麻喇姑揉了揉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老奴还不是怕太后您心疼,老奴的嘴有什么要紧,让太后您心疼可是大不该!”
“你呀!”太后指尖戳在苏麻喇姑额头,一副好笑又无奈的模样。
苏麻喇姑这才道,“您多笑笑才好,宫里这些事儿,交给老奴就好了,何苦费这些心。”
太后含笑拍拍苏麻喇姑的手,轻叹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麻喇姑继续给太后泡茶,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