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看许澄宁满脸忧色,不由轻声道:“阿澄,你别担心,薄元道现在声势嚣张,端王宁王暂且不会把顺王放在眼里;而薄元道欲拿他如何,也得先越过两王的地盘。顺王……眼下应当是安全的。”
许澄宁现下倒不是怕那三位对顺王如何,而是怕海盛要借新帝的名头搞什么幺蛾子。
高位之上的恶名,动辄千古罪业加诸于身上,顺王那二愣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我、我得想想。”
李少威摸上她的眉,将她眉心的结抚平,轻声道:“阿澄,你不能把所有事当成你的责任,你若想做什么,说开来,我们所有人跟你一起去做,好吗?”
许澄宁垂眸,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少威兄。”
她撇开繁乱的思绪,又道:“少威兄,上回说的人我都带来了,你看着安排,也培养些自己的人手。”李少威的衙门,至今还是一主一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连个衙役都没有。
“好,我先带他们去,晚些再跟你说话。”
“嗯。”
许澄宁把马游章等人交给了李少威,自己先回了书院。
黑将军在院子里汪汪叫,打着滚霍霍花丛,黑色的皮毛上插了朵娇艳欲滴的花。
许澄宁看了两眼,径直去找韩清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请求说出口:“清悦姐姐,你能给家里写封信,请他们看顾顺王一二吗?”
顺王虽然毛病很多,但人不坏,对她也一片赤诚,两人相识一场,许澄宁实难对他袖手旁观。
韩清悦不解,许澄宁便跟她讲了顺王如今的境况。
“他是我在京城交到的朋友,平时大大咧咧没有心眼,我怕他被人当枪使,所以……”
韩清悦眼睛眨了眨,把许澄宁按到书案前。
“好宁儿,何必我来写?你直接给祖父写一封就行了嘛!”
“这……”
平时没写信,有事相求了才写,许澄宁有些没脸。
韩清悦笑道:“祖父不会介意的,能收到你的信,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孙女有很多个,外甥孙女只有一个,他疼你可比我多!”
她不由分说拿笔蘸了墨,塞到许澄宁手里。
“来,写嘛。”
许澄宁捏着笔,扭捏了一会儿,还是写了,写了两封,一封给韩芳永,一封给顺王。
韩清悦喜气洋洋地帮她把信塞进信封里:“你等着,我这就托韩家的商行送回金陵去。”
许澄宁看她雀跃的背影离去,沉默片刻,看到看门的头叔站在外头,便喊了他进来。
头叔有点跛脚,但走路很快,几步便走了过来,低着头:“先生。”
许澄宁平静地说:“头叔,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谢家的人。”
头叔猛地抬起头来,表情愕然。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呃……”头叔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回小姐,我原是军中人,跛脚之后才退离沙场,跟着公爷做事。”
“暗中那群人也是吗?”
“是,公爷和世子担忧小姐,所以拨了一支私兵暗中保护小姐。”
许澄宁手指无声地点着桌面,默了片刻道:“我现在不需要保护,倒是今天来的那数百人,我想让他们做事,但我不会调教。以你们的教法,可能让他们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是许澄宁头一次主动要他们做事。
头叔立刻站直,拍着胸脯道:“小姐放心!交给我们!保证把人都教好!”
既然被戳穿,头叔也不装了,着急忙慌往外跑,刚出门又迈回来:“小姐,您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许澄宁把嘴松开,摇摇头:“没有了,多谢。”
头叔又跑出去了。
许澄宁心中叹气。
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原本还没觉得如何,乱世一来,方知团聚才是最好的。
秦弗的音讯,至今未至。
而她,面对这一盘乱棋,暂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好。
许澄宁默默地把书案的一角抠掉了漆,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好好的手,做甚跟木头过不去?”
许澄宁看到季连城,惊愕地长大了嘴:“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季连城笑了一声,道:“看你半天了,是你没发现我。”
许澄宁把手抽回来,问道:“这次来又是什么事啊?”
西戎和西陵主要攻犯的地方是河曲关一带,再有较小的兵力去其他各关侵扰。北部的铁马关不是西戎目标的关卡,但季连城这些日子都在抽调兵力去别的关口援助,按理说分身乏术才是。
季连城道:“这次是真有事了。我联合了两关守将,打算在吞天关将西戎人击退,但我们兵力不足,需要借兵。”
许澄宁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是说……”
“不错,我要去乌丹草原,这事得你帮忙,跟我走一趟。”
“你……”许澄宁望着他道,“你现在倒是有恃无恐了嘛。”
季连城讥笑:“局势动荡,谁还有空留意我勾结外族人?就算是新帝,他管得着?”
“你也听说顺王登基的事了?”
“听说了,”季连城笑意凉薄,“外族入侵,亲王割据,庸主上位,滑天下之大稽。”
他低头,看见许澄宁在纸上乱写乱画的“薄元道”、“端王”、“宁王”、“北厥”、“西戎”、“西陵”等字眼,哂笑道:“便是天上的神仙,也没有办法一下子把所有动荡都按平,你一个小小女子,操心这么多干什么?与其如此,不如跟我一起,先把西戎打退了再说。”
这倒也是,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做。
许澄宁点头:“好,什么时候走?”
“现在。”
许澄宁没有耽搁,麻利地安排好了书院的事,便带云九一起出发了。
路途茫茫,许澄宁腿夹马腹,专心地骑着马,季连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我还以为,你会伤心落泪,萎靡不振呢?枉我特意亲自跑这一趟。”
许澄宁问道:“伤心落泪?为什么?”
季连城仍是凉薄而痞气的笑:“因为,秦弗死了呀,他不是你的情郎么?”
许澄宁皱眉反驳:“你胡说什么,他才没死!”
“和亲未归,西陵就发动了战争,人还能活着?你是安慰你自己呢?”
许澄宁摇头:“他不会有事的。”她没有多说,但神色坚定。
季连城看她似乎真没有难过的意思,像是认准了秦弗平安,便耸了耸肩:“行吧,你愿意怎么想怎么想。哪天愿望落空了,我勉为其难一点,可以把肩膀借你靠一靠。”
“不会有那天的。”
许澄宁没好气地朝他哼了一声,打马走快两步,又被季连城轻松赶上。
季连城单手拽着缰绳,口气随意地说道:“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其他还好,为何要给自己选这样的归宿?”
许澄宁不想理他,但季连城还是缠她问个不停,她便道:“人长得好看,优点多,对我好,能照顾我衣食无忧,也能保护我安然无恙,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所以我为什么不要?我傻啊?”
季连城抖着肩笑:“许姑娘,你的要求虽高,可除了他,也不是没有别人啊。”
“比如呢?”
季连城大言不惭:“比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