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起身去寿康宫覆命,把我跟乾隆说的话一字不落都说了,(当然说太后打我板子那句话,省略了。)太后听了也很高兴,她抬头见我像是有心事,问我:“事办成了,令贵妃怎么看上去仍是心事重重?”
我还没跟太后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今儿是她有求与我,对我态度温和,还当真以为她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我强装出笑容:“臣妾并无心事,太后多虑了。”
可太后何等聪明,她忙安慰我,说举国上下,乾隆谁都可能算计,但绝对不会算计我,如果真算计我,她为我撑腰。
我倒不指望太后给我撑腰,只要她不落井下石就好。
五月初一回宫,五月初二,乾隆在朝堂上提出废后。群臣们都以为次日,朝堂上还会就废后之事争论不休,连和亲王都称病不上朝,没想到当日却风平浪静。五月初九,乾隆忽下圣谕晋我为皇贵妃,谕旨是:‘奉皇太后懿旨。令贵妃敬慎柔嘉。温恭端淑。自膺册礼。内治克勷。应晋册为皇贵妃。以昭壸范。钦此。所有应行典礼。各该衙门照例举行。’
原以为在群臣力谏下及在我的谆谆劝导下,废后之事不了了之,等过些日子乾隆气消了,也就风平浪静了。没想到五月十四,乾隆命人收缴皇后四份册宝夹纸,皇后幽居翊坤宫,后位是不废而废。
皇后个性刚烈,自进宝亲王府以来便是侧福晋,身份尊贵,难免对下人苛刻,为防有人乘机报复,我晓谕宫中诸人。皇后虽缴回金册,封号并未废除,仍是大清皇后,如果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定重重治罪。
我进宫二十余年来,不论皇后为娴妃、娴贵妃时,还是为继后,对我都不算好,明里暗里没少算计我。而我却在她落难时,皆力回护她。乾隆感叹:“若朕立十二阿哥为太子,朕百年之后,皇后尚在,岂有你容身之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乾隆日后密立十五阿哥为太子,难道真是为了我?
乾隆道:“这几日朕一直在想,为何朕刚提出废后,群臣就极力反对?那拉氏自继位以来,每年例银一千两,各种供奉也全出自内府,即便平日打赏比旁人多些,朕日常的赏赐也足以抹平。若说她娘家不宽裕,例钱都贴补了娘家!可前两年她侄子曾向朕支取俸?修缮祖坟,他姑姑身为皇后,难道这点银子也不能贴补!收缴那拉氏皇后金册时,金册被太监张凤以铜册换金册盗走,皇后金册何其珍贵,盗取金册何等大罪,而且早不盗,晚不盗,偏要朕收缴之时偷盗,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朕收缴皇后宫里财物,缺失者大半,难道都是张凤所为?而且盗大珠之事,侍卫身上有那拉氏字条,岂会有假?她何以如此缺钱?思来想去,唯有一件说得通,莫不是因朕迟迟不立太子,那拉氏暗中结交宗室及大臣。明知国俗忌剪发,那日却关起门来偷偷剪发,焉不是暗中诅咒朕早崩,若朕在未密立皇储之前驾崩,十二阿哥身为嫡子,皇后又出身满洲世家,势必便可顺利登基!”
我心头一惊,当日皇后口口声声,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惹得皇太后当场动怒,乾隆康健,皇后便开始为自己谋后路,不能不说是居心叵测,而且皇后一向贪恋权势,乾隆的怀疑,我也有七分信了。
乾隆曾答应我,我虽晋封为皇贵妃,但只得皇贵妃位份,不必行皇贵妃之责,后宫事务可由舒妃、愉妃代管。
我当然高兴,我一向抹不开脸,不会管人,连我宫里的十几个人都没管明白,平日里跟我没大没小的,何况整个皇宫,俗语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虽然不用行皇贵妃之责,但如今我也算后宫之首,想像过去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可能,凡遇见大事舒妃、愉妃还得向我请示。
张凤偷盗金册,此事不仅乾隆不信,连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乾隆五月初二在朝堂上提出‘废后’,‘废后’就要收缴皇后金册。五月初四,张凤将皇后金册,以铜册换金册盗走,当日逃出皇宫。有人怀疑张凤窃取金册是因为他赌博输了银子。据与张凤赌博者供称,张凤输银仅百余两。张凤身为交泰殿首领太监,在皇宫里混到首领职位着实不易,会为了区区百余两银子,偷盗金册,自毁前程,逃离皇宫?
乾隆回京途中,在十五阿哥请安折上,曾叫人搜索皇后在皇宫和圆明园的住所,我问乾隆,当日可曾有搜到什么?
乾隆摇头叹息:“也是朕疏忽,皇后回京,朕允许沿途官员接驾,声势非小,想是早已透露风声,怕是圣旨未到,宫内已收到消息。否则所搜之处何至于干干净净,毫无破绽可言?甚至连个书稿都没搜到。”
是呀,太干净了,难免叫人怀疑,皇后素来喜欢做诗,殿内岂会连个书稿也没有。
乾隆兴文字狱,惯会在书稿中找寻破绽。难怪清理之人一并帮着连书稿都销毁了。
乾隆跟我说,太监出宫便是死罪,张凤小小的太监,查询多日行踪不见,定是有人暗中帮忙,他现在最担心宗室大臣或封疆大吏中有皇后的帮凶,唯有尽快查获张凤,看他背后是谁助他脱逃。
乾隆传旨刑部尚书舒赫德,叫他加意防范张凤窃取金册案内所涉人等脱逃。
因张凤是盛京人,乾隆猜度,他应该从天津取道回盛京。乾隆立即提笔给盛京将军写信,命他留意查看彼处海船及各山谷幽僻处,好生查拿。为安全起见,乾隆将写好的信,先装入信封封好,又由兵部外加封套夹板,马上飞递盛京。以往密信也没这么小心过。而且乾隆发往全国各地手谕,只说张凤是偷盗金册之贼,绝口不提或与皇后勾结之事。
如此紧密鼓搜拿之下,七月二十六,张凤在苏州被高恒拿获。奏折发到京城,乾隆密寄舒赫德,‘今高恒奏到拿获张凤,朕因恐此案所涉之人闻讯避逃,即派军机章京明善,家臣达色往迎,密讯取供,惟此案内缮写铜册及窝留张凤之人,前因张凤尚未拿获,无所质对,尚不致避逃,今张凤已被拿获,有人暗中送信,伊等闻讯,必将畏罪潜逃。着密寄谕舒赫德、英廉,所有可疑之人,应好生留意,不可脱逃一人。将此亦密交宫内大太监等,留意可疑之人,以防脱逃。若致逃逸,将伊等一并从重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