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睨了我一眼,转头对皇后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刚刚张廷玉、讷亲来奏,他们领了旨,先去查问了陈邦彦、于振,二人俱云无此事,又询问了同班裘日修、董邦达等人、也都说未见。问了史贻直、王安国,他二人都说,若果有此事,岂会不行具奏之理。所以说万年茂所奏毫无实据,你大可放心。”
皇后起身道:“此事关系重大,若皇上处置不当,势必得说皇上顾念情面袒护傅恒,岂不坐实外戚争荣之名。”
乾隆道:“你放心,朕何尝没想到此处,朕已拟好旨,命胡世杰宣给你听听,并非朕偏袒傅恒,也非朕闭目塞听。”
一听要宣旨,我忙起身,刚要跪倒,乾隆笑了:“你跟着凑什么趣,坐着听。”我疑惑地问:“宣读圣旨的时候,不是要跪着听吗?”
乾隆笑了:“朕在你面前也没见你跪过几次,这会儿对着一张纸倒多起礼来了。何况这圣旨,你听听就行了,又不是颁给你的,你跪什么跪。”皇后闻言也笑了。
胡世杰展开圣旨高声读道:“朕前览万年茂参奏陈邦彦、于振、一摺。在伊以持国体为言。朕因关系陈邦彦、于振、二人之名节。而傅恒若妄自矜大。致词臣如是趋奉。亦当有应得之罪。彼日即召刘于义、汪由敦、舒赫德、王安国、面询以此事之有无。刘于义等三人。咸以为子虚。……假他人之口。以文其影射之工。牵引大学士尚书等官。思兴大狱。其心甚不可问。从前湖广余铨、出身不正一案。万年茂奏称、素不认识余铨。并与彭维新亦未谋面。……彭维新奏称、本年二月内。湖北人佥云、余铨系程姓世仆。不当与会。并将余铨姓名涂抹。其时万年茂身为会首。屡为附和。不得诿为不知。……则万年茂反覆狡诈之处。百喙难辞。着交部一并察议具奏。寻议、万年茂照奏事诈不以实例革职。从之。”
怪不得乾隆不用我跪,就是坐着听,我都腰酸背痛。心里感叹,乾隆为小舅子开脱罪责真是煞费苦心,圣谕写的条理分明,而且面面俱到,这回万年茂真是参傅恒未成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皇后初时眼中含泪,渐渐脸上展露出笑容,频频点头,见皇后点头,我也跟着点头。
也不知道这圣旨是乾隆亲写,还是找人代笔?洋洋洒洒数千字,别说写,就是胡世杰宣传圣旨,初时声音清脆,渐渐都有些走音了。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盯着乾隆的手腕看,听说字写得多,手腕细,乾隆笑了:“这一路上眼睛就没离开朕的手,大庭广众下不便挽手,若想摸朕的手,宫里没人的地方随便摸。”
对于乾隆总是调戏我,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一本正经道:“臣妾觉得皇上的圣谕道道是长篇,别说绞尽脑汁编写圣谕,就是书写手谕,也是极辛劳的。”
乾隆笑道:“瑶儿心疼朕了,那明儿朕再书写诏书的时候,瑶儿代朕执笔可好?”
原来真是御笔亲写。
在圣旨上写字,一直可是我向往的,忍不住问道:“臣妾的字过于娟秀。与皇上的字体差异颇大,后宫代写圣旨,可有违祖宗家法?”(我的字体娟秀是太后说的,非我自夸。)
乾隆拉起我的手摸了摸:“柔弱无骨,故而字体娟秀。无妨,别说是你手写出的字,就是狗爬出字来,谁又敢有微词!”
乾隆问我:“刚刚朕见胡世杰宣读圣谕的时候,你一直点头,你觉得朕写的诏书,臣工们听了,可否会心服?”
我点了点头:“应该会心服吧。”乾隆这么苦口婆心地解释,谁敢不服!
乾隆又问我:“那你是他们可心服?”
急着把喜事告诉春桃,哪有心思替乾隆猜测臣工们服不服,我笑道:“若是臣妾呀,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乾隆笑骂了一句:“调皮。”
回到永寿宫,我把夏荷等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春桃,因近日怕春桃在人前露面惹出事端,故而凡是出门我只带着夏荷、秋菊、冬梅等。夏荷及有眼色地带上门,我一面把锦盒递给春桃一面给她道喜,春桃急得满脸通红:“奴婢还想在主子身边侍候几年呢?这会儿主子倒急着赶奴婢走了。”说着眼圈一红,拿出帕子捂住脸,低头跪到我面前。
我扶起她笑道:“我何尝不想你陪着我,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俗语云:女大不中留,这会儿你走了,或许还念着我的好,若是再耽误你两年,怕真要结冤愁了。阿桂出身名门,皇上将你指给他,人品必是不错,也是你出身好,若是包衣下人,倒怕他家觉得委屈。”
春桃冷笑道:“包衣下人怎么了?主子这么说奴婢不爱听,若论高贵谁又比得上皇上。”
次日乾隆下旨传阿克敦及石寿入宫,当即为阿桂和春桃指了婚,春桃此时也改回了在家时的乳名瓜尔佳氏锦婷,我原来只知道春桃叫翠诀,没想到未入宫时的名字更好听。
春桃原本想等过了新年,再回府待嫁,可婚事定在了正月十五,只能年前出宫。
春桃走的前一日,正赶上乾隆去南效斋宫斋宿,斋戒三日。
我此时的心情就跟嫁女的父母一样,对春桃即有不舍,想着她有好的归宿,又为她高兴。我给了膳房二两银子,给我们治了几桌好菜,依例屋里一桌上了一壶果酒,其余人等都只是菜、饭。
刚端起杯,秋菊眼泪先掉下来了:“这会儿我们一屋子人多好,偏赶上春桃姐姐要走了。这几天永寿宫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都是想往我们宫里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