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甘霖,地下江河,如同他们的宿命,云泥之别。
——题记
“好久不见,裴霖。”
女生弯眉一笑,温和真诚,
“好久不见,徐云江。”
他想,真的是很久了,
第一次见她,在高中的球赛,那个自成一道风景的女生,在一群风风火火的女生里格格不入,温和淡然,仿佛透过无数时光,
稚嫩的皮囊下,心理无比平静。
那样的想法,让人头皮发麻,
徐云江聪明地无视这一点,他的成长环境应该说是极为阳光正面了,但他的性格依旧冷漠得让人心寒。
包括他的父母。
初中的时候,他还会把这种性格和意识显露出来,只做自己高兴的事,无法无天得要把天捅个窟窿,
到了高中,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心里的戾气也逐渐变淡,所以徐云江,平时摆出一副开朗活泼的模样,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可是偏生只有一个人,只有裴霖,
对他那副阳光灿烂的笑脸不感冒,清凌凌的目光,从来都是直视他波澜不惊的心底。
裴霖看透了人心,却礼貌地对待徐云江,
最初,他因为裴霖的平等待人和礼貌高兴,后来,就不高兴了。
她就不知道亲疏有别吗?
再往后,徐云江就明白了,
裴霖怎么不知道,只是,在她的眼里,一直一直,他和那些陌生人,是一样的。
多么令人悲哀的发现。
徐云江因为喜欢飙车,又不太喜欢那些严谨沉闷的工作,选择开了间修车铺,反正他只干自己喜欢的活,修理和改装车,
日子过得颇为清闲。
他大学里认识了个志同道合的室友,唯一难以接受的是室友有个怪异的喜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女装大佬,
每次徐云江出门,都是香风环绕,美女在怀,
不可能的,开什么玩笑?
最多让他室友挽挽胳膊,靠下肩膀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的。
即使后来裴霖知道了,也不过一笑而过,为自己当时的误会道歉,举止得当,不会给人丝毫不妥。
徐云江有点气馁,裴霖看起来像是英国的绅士,一举一动,从不会逾矩半分,
他感觉,裴霖,不是这样的人啊。
明明她也会爆粗口,也会接地气,
纵然是家教使然,也不该对他这个朋友这么礼貌啊,太过妥帖的朋友就是拘谨拖累了,
为什么要这么礼貌呢?
究其一生,徐云江也没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裴霖于他,像是天上云,云间月,高不可攀,他应该是自卑的吧,
所以终其一生,老老实实地待在朋友的位置上,裴霖从来和任何人都会维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之内,所以徐云江也体会不到,所谓吃醋心酸一类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个女生,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是遗憾,可是这样在徐云江心里,足够且挺好。
她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喜欢飙车,喜欢下雨天,
他知道她喜欢偷懒,喜欢冰雪,讨厌冬天,不会穿高跟鞋,喜欢四处游荡。
他们刚刚好,
“徐云江,你这一生,算不算幸福啊?”病床前,女人的神情仍然温和淡然,在他面前有一种干净的温柔和包容,单手支着脑袋,睁大眼睛看他,
乌黑的眼睛,在徐云江看来,是异样的天真。
徐云江哼哼两声,
他有小情绪了,
他都要死了,竟然还是这幅模样。
“不幸福,”徐云江恶狠狠地回答,
他们两个都是孤独终老,抱团取暖,许多年邻居,早已不是最初的同学之谊,朋友之交。
“我死了都没人为我哭,”
殷或哭笑不得,他怎么越活越幼稚,轻声安慰,“有人,我花钱给你请,想要多少有多少。”
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多少诚意,
徐云江翻个白眼,几乎要被气死,“不要,不是真心的没有用。”
殷或没法,果真幼稚,
“这能怪我?你不结婚就算了,连个孩子都不收养,活该。”
徐云江躺在病床上,睨了她一眼,
“你不也一样?”
殷或表情难得郑重,眼睛里层层叠叠的迷雾被风逐渐吹散,雾气之下,深沉如渊,里面空荡荡地孤寂,
“我不一样。”
我一直这样。
孑然一身千万年,殷或早已不知孤独是何滋味,这样独自一人赴死,也是坦荡荡的,成了习惯。
徐云江嘀咕一句,有什么不一样的,说完,扯出一个笑脸,“不要那些客套东西,我看城东的墓园就不错,到时候买上两块地,我们两个挨着。”
殷或点头,表示这件事自己去办,
殷或垂下眼睛,
徐云江转了头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像很多年前,他们初遇的夏天,
那时,他意气风发,她眉眼如画。
似水流年,竟然这样不温不火过去了。
徐云江嗫嗫,忽然想起来,他有一句话,从来没说过,
“呐,裴霖,”
“有一句话,我忘记说了,”
“我喜欢你,很多年。”
可也,只是喜欢而已。
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他们之间,缺乏信任。
裴霖疏离,徐云江冷漠,蹉跎岁月,最终竟然是这种结局。
殷或眼睫毛颤了颤,竟然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出一点脆弱,她依旧低着头,“我知道。”
殷或知道,可是信任太宝贵,她早已忘记该怎样去相信一个人。
“谢谢,”你一生陪伴,
我无以为报,来生再遇,如果你还有此心,定不让你一人,如此辛苦。
爱情这条路如此漫长,如果是这个人,她愿意去尝试。
殷或伸手,把男人干枯削瘦的手,握进手心。
徐云江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落下,不知是喜是忧。
不要忘了,
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