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能跟你走,答应海生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完。”
一直卧床不起,即将撒手人寰的妻子对着前来接她的丈夫道。
一直站在床前等她的丈夫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叹息着说:“那件事海生未必记得。”
“他会记得的。”妻子微笑:“你忘了,他是这世间最依恋母亲的孩子。他们给我传信了,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你再等等我,等我把那件事情做完,我就去下面找你。”
丈夫无奈,只得转身。
伴随着晨起的第一缕阳光,丈夫消失了,卧床多日的妻子,像个木偶似的,活动着僵硬的手脚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挑着担子的小贩儿匆匆走过,嘴里还吆喝着:“烧饼,热腾腾的烧饼。”
百草堂内,三十余岁的汉子慢慢弯下腰,将背上的老人放了下来。见南锦衣过来,他一边轻声安抚着母亲,一边抬头,对南锦衣道:“我娘头疼,手脚凉得不像话,姑娘您赶紧给看看吧。”
南锦衣点头,走到老人对面坐下,一边把脉,一边观察。老人面带疲惫,眼神恍惚,脉相沉细而紧,舌质淡,苔薄白。头疼身痛,四肢厥冷,且伴有咳嗽,一看就是受寒所致。
听到南锦衣的结论,汉子眉头一紧问母亲道:“娘,你老实跟我说,昨个儿半夜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去河边洗衣裳了。”
老人嘴上说着没有,却眼神闪躲,不敢正视自己的儿子。
“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汉子重重的拍了下腿,走到门口,扶着门柱道:“我跟您说过几次了,不需要您这么操劳。您说您怎么就不听话呢?现在好了,你病了,我的活儿也干不成了,您说您这不是给我添乱嘛。”
老人被儿子质问地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咳嗽,却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南锦衣正想帮老人讲几句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介入进来。
“为人子女者应该孝顺,你娘深夜做事也是为了你,你这么说自己的老娘合适吗?”
“大……大人?”汉子见来者是柳韩山,忙行了个礼:“大人误会了,我不是在抱怨我娘,我是在心疼她。”
汉子叹了口道:“我娘是我爹的童养媳,跟我爹圆房的时候我爹都四十多了。后来我娘生了我,没等我长到懂事我爹就病死了,是我娘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给养大的。这别人不知道我娘吃得苦,受的累,我能不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疼我娘。”
汉子回到老人身边,指着老人的腿道:“这条腿是我娘在我七岁那年摔的,就因为我半夜里发烧,我娘摸黑带着我去找大夫,一不小心摔到了沟里。那沟很深,是我娘背着我爬上来的。看完大夫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我娘她守着我,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我一整晚。等到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我饿的肚子咕咕叫。我娘见我醒了,就着急慌忙地去做饭,刚起身就摔在了地上。我娘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她的腿断了,骨头都戳出来了。”
汉子说着,用力抹了下眼泪:“还有我娘的这两条胳膊,因为终年浆洗衣服,得了很严重的风湿病,一见刮风下雨就疼得抬不起来。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好,觉得我不孝顺,觉得我是在凶我娘,可我没办法,我娘她老是背着我偷偷地去干活。我都快三十岁了,我能养活她了,我能让她吃饱饭,穿暖衣,我想让她待在家里享清福。”
“你娘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家里享清福?”柳韩山问,看向老人:“你问过你娘这个问题吗?”
汉子红了脸:“问过,我娘说是我的终身大事未定,她闲不住。她想要多给我攒些钱,让我娶媳妇儿用。”
“那你为什么不娶媳妇儿?”柳韩山又问:“娶了媳妇儿你娘不就安心了吗?”
“大人,不是我不娶,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汉子摸着头蹲在地上:“我爹死的早,我娘身体不好,我又是在镖局里给人出苦力的,虽说这两年也攒了些银子,可十里八村的媒婆,没有一个敢给我说媒。那些家里头有姑娘的,都担心把姑娘嫁给我受苦。我也想明白了,就我这样的,好好伺候我娘就行了,成不成亲,生不生孩子,在我看来,没啥重要的。我都快三十岁了,不也守着我娘过了嘛。”
“都是我,要不是我连累了我儿子,我儿子也不至于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老人捶足顿胸,咳得越发厉害了。
“我娶不上媳妇儿跟您老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汉子赶紧起身去给母亲拍背:“是我自个儿嫌麻烦,是我不想娶。您要说耽误,那也是我耽误了您。要不是因为我,您咋着也能再给自己寻个人家,也不至于因为我辛苦了半辈子,落了这么一身的病痛。娘,是儿子对不准您啊。”
“傻孩子,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这你来的时候,娘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你但凡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你也不至于跟着娘受罪啊。娘想好了,只要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娘就去下面找你爹去。就你说的,娘这辈子吃够苦,受够罪了,娘要去找你爹,好好的打他几巴掌,问问他这个死没良心的,干嘛走那么早。”
“娘,您是故意说这些话气儿子的吗?”汉子忽的站了起来,跟着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了自个儿的脸颊上:“您老要是再说这话,儿子就先您一步去找爹了。”
“这活着不好吗?”柳韩山皱眉:“不就是娶个媳妇儿的事儿嘛,本官给你安排。”
“大人——”老人家听见这话,赶紧拉着儿子给柳韩山跪下:“大人若是能帮我儿找个媳妇儿,我老妇人愿意给大人您当牛做马。”
“老人家严重了。”柳韩山赶紧将老人扶起:“我不需要您给我当牛做马,我只需要您儿子帮我好好干活儿。”
柳韩山走到汉子跟前,问他:“你可愿辞了镖局的事情,来我府里做个护院。”
“护院?”汉子看了母亲一眼:“我只有一把子力气,只能做些扛包卸物的粗活儿。”
“这就够了。”柳韩山道:“县令家的院子,也不是哪个贼都有胆子闯的,你只需要帮我看护后院,负责后院里的一应杂事就行。至于成亲一事,我府里有个年纪大的丫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撮合你们。”
“愿意愿意,只要人家姑娘不嫌弃咱就行。”老人激动地抹着眼泪:“儿啊,快,再给大人磕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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