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的波折简直成了压垮刘备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愈发感觉到权力的味道之余,更真切想冲进雒阳的金殿,克成大统,成为天下的主人。
看这天下已经被你们搞成了什么模样,我刘备若是有当皇帝的机会,定要恪尽职守,让大汉重现昔日的荣光!
大汉的察举制已经在世族的操作下背弃了它最初的模样,越来越难以呈现原本设计的效果,
若是我当了天子,一定要用一套更先进、更高效的方法,把天下的英才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至少尽量做得比当下更好。
刘备知道历史上自己把大汉带向终结之后一直在心中埋着一个恐慌的念头,生怕自己的所做所为会伤害到自己祖宗建立的这个光荣时代,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天命的降临,
另一方面,他虽然坐拥天书,却依然找不到在这个时代点亮一丝微光的方法——
毕竟刘备是东汉的土着,并没有真切感受到千年后一日千里的科技创造的美好世界。
但韩当的话似乎让他抓到了什么。
这个时代被世家和比世家次一等的寒门士子主宰,自己汉室宗亲的身份并不会让他们青眼有加,甚至寒门都不会轻易投靠自己,
若是自己崛起的太快伤害到他们的利益,甚至会遭到他们无情的倾轧,
在得到巨大权力之前,他们战胜一个落魄的宗亲简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写意。
但在张飞、程普、韩当等穷苦子弟面前,汉室宗亲代表着无上的光荣和地位,
毕竟在一代代皇帝不懈的努力下,天人感应的学说已经在大汉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深入人心,
许多人甚至自愿相信,大汉的统治者真的是天生的贵种,反抗他们就是跟天命作对,
他们是大汉最忠心的拥护者,也偏偏是大汉最对不起的那群人。
看着韩当悲愤的神色,刘备突然雄心斗起,道:
“义公既然知道世道不公,是愿意随波逐流,顺应天命,凭着一手力气去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做牛马仆役,
还是愿意放手一搏,去争取让这天下如你一般的人都能才尽其用?”
“我特么当然愿意放手一搏!”韩当一拍大腿,愤慨地道,
可他随即打了个哆嗦,真想把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吸回嘴里。
“我……我还是算了。
我又不是公等汉室宗亲,自己吃饱穿暖便罢,谈什么……谈什么天下。”
“这有什么算了。”
刘备循循善诱道,“我这个汉室宗亲不过织席贩履,苦求生计,做一县尉而不可得。”
“凭什么?”
“我也不服啊!”
“这察举之法,定是出了偏差,也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韩当愣愣的看着刘备,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汉室宗亲说出口的。
“那……那该怎么办?”
“改察举为考试!”刘备坚定地道。
他从《十万个为什么》中了解到,在千年后高度发达的时代,选拔人才是用一种考试的手法,
虽然书上并没有细细讲述,但结合上下文,刘备仍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个年代的生机勃勃和希冀昂然。
不分出身,不论门第,按照一定的规则,不需要虚无缥缈的德行举荐,也不用为了做官挖空心思搞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艺术。
韩当似乎听说过考试这个词,但看着刘备自信满满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这考试如何就能改变这天下草莽的命运,
这刘玄德该不会真的有天人的学问吧,不然为啥他说的东西我明明都懂,可拼在一起却什么都听不懂了?
不过,一个汉室宗亲,居然愿意为他一个初次谋面的草莽黔首想办法,这多少让韩当心中一热。
“若是天下之人,都如玄德公一样,这大汉岂不是万民饱暖之盛世了。”
韩当终究还是小心谨慎,他压住心头的不甘,谦恭地道:
“当适才多有埋怨,有辱尊听。”
他在黑暗中见刘备的神色依然肃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惟愿他日,玄德公能不改今日之心,助天下寒士俱欢颜。
若是真有那日,当也愿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
遍及全县的恐怖鼠疫逐渐平息下来,
这次的破坏之强前所未有,连周围的几个县、亭都遭受到了波及,这让太守吕虔非常紧张,
一怕被刺史抓住痛脚狠狠修理,二怕鲜卑得到消息趁机南下,虽然涿郡不是前线,也够他担惊受怕一阵子的。
于是,他自掏腰包,调集了大量的物资支援涿县,让正在为组建白马义从煞费苦心的公孙瓒开心的眉毛都挑了起来,忙不迭上下其手,狠狠大捞一笔。
严重的灾情影响了冬小麦的播种进度,
公孙瓒还特意向吕虔诉苦提到这点,又要来许多重要的农具、耕牛,自己偷偷变卖一部分,又让人给刘备送去了一些,以安抚这个心情不太好的老同学。
刘备虽然没能如愿以偿当上县尉,但决心已定的他已经开始主动主导村中的大小事务,
有张飞助拳,加上之前积累的威信,刘公村倒是无人不服,
暂时无处可去的韩当听说东山居然也是刘备的地盘,不知道为啥脑子一热,表示也愿意落草,
他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东山上也不差他这一双筷子,刘备自然满口同意,并非常严肃的告诉他,这并不是落草。
“东山的兄弟以前虽然是山贼,但现在已经洗心革面,再不胡作非为。
有他们襄助,将来天下崩乱时,我才能早早控制乱局,让百姓少遭些苦楚。”
说得好听,我以为我这模样的人才能去当乱匪,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汉室宗亲居然也在暗中谋划乱局,看来太平道的举告还是有些道理的……
韩当心中不以为然,可横竖自己暂时无处可去,又没什么仗可以打,不如先在刘备帐下混着,
要是他日刘备真的谋反,也可以用他的首级去请功。
当然他心中一直记着当夜刘备的种种豪言,抱着那一丝侥幸,
心道万一刘备真的跟他说的一样去做,倒也不失为一明主。
他这两膀力气等着天下大乱才有施展之能,刘备何尝不是也在等着天下大乱的机会?
“兄长,这个叫韩当的靠不靠得住啊?”
韩当以为自己心思深沉,可他没想到自己那不以为然的眼神早早就被刘备看的真切,
连张飞都看出韩当并不是对刘备万分推崇才留下,
以张飞以前的脾气,这时候应该去跟韩当格斗一番分个高下,
可现在张飞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埋在心里,私下跟大哥去说。
刘备看着韩当装出来的谦恭模样,缓缓地道:
“这天下人都是说得多做得少,也难怪义公不信,
无妨事,但做好己身之事,天下人自然看得清楚。”
“兄长的善事已经做了不少,那些庸碌之人,还有不少说兄长是沽名钓誉,别有所求。”
“那我就做一辈子,一辈子都如此。”刘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想知道后世之人如何品评我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