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
刘备和荀彧异口同声的回答让本来还颇为自责的唐韫顿时瞪大了眼。
“怎么了,就是不见了,又不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尔等想要作甚?”
“没有没有……”
荀彧赶紧去哄薄怒的夫人,用眼神示意刘备抓紧滚蛋。
唐韫心肠不错,觉得这个小娘可怜,就想让她来自己家做个婢女。
可这小娘生的千娇百媚,在家里呆久了,不知道自家这个夫君会不会再起别的念头,万一这小娘恩将仇报跟自己争宠怎么办。
带着一肚子的愁绪,拖着铁戟缓缓回家的唐韫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那个小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半途被曹破石抢先下手了?”简雍脱口而出。
田豫摇摇头,道:
“不可能,曹破石跟我们走的不是一个方向,哪有这么快就招来人在此埋伏?
我看是那个姐姐不愿牵连我等,特意离开了。”
“是嘛……”
刘备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生的明媚照人。
走吧,走了就好,
现在天下大乱,大多数人一别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但愿这个可怜的小娘运气好,能找个好人嫁了,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
唐韫见刘备一直跟着,心里颇有些不快,道:
“左校尉为何一直跟着?”
刘备微笑道:
“特来拜访荀兄弟。”
“文若?他有什么值得来拜访的?”
话是这么说,但唐韫对自家夫君能跟刘备这样的人勾搭上还是非常开心。
当年大宦官唐衡年纪大了不知道犯什么抽风收养了一个远房兄弟家的女儿,对她视如己出,百般宠爱,
虽然唐韫襁褓之中唐衡便已病逝,但唐家凭借唐珍还是保持了强大的地位,而唐珍也非常疼爱唐衡最后的养女。
唐韫和荀彧同为颍川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知道这个夫君虽然在自己面前屡屡藏拙,可实际才智过人,只是缺乏明主。
兄长荀谌投靠护匈奴中郎将王柔,王柔战死之后,荀谌行踪飘忽不定,不知道又去哪里投身,
而荀谌则跟荀彧推荐了刘备此人。
只是荀彧跟刘备接触一次,感觉刘备颇有些妇人之仁,不是他日能堪平乱世的那个霸主,
所以,第一次见面他跟刘备算是不欢而散。
但上次,刘备只是一个县令。
就算因功受赏,最多也是个左冯翊。
可没想到他一入雒阳便如龙游四海,势不可挡,现在已经隐隐成为天子面前的第一红人,不仅成为天子手下的西园八校尉之一,还奏请开党锢,有不少清流将他视为再生父母。
将来堪平乱世的,会是此人吗?
“大汉还是那个大汉,天子还是天子,
现在天下大乱,我想请文若助我一臂之力……”
“我拒绝。”
两人刚刚落座,刘备直接说出来意,而荀彧则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拒绝。
没有丝毫的矫揉做作。
别看荀彧在唐韫面前唯唯诺诺,可谈起公事,他立刻表现得镇定自如,
明明比刘备的年纪还小,可坐在刘备面前居然还让刘备感觉出了几分老成持重。
不错啊。
刘备满意地点了点头。
“并不是让汝给我当记室,我需要汝去替赵将军做些事。”
“哪个赵将军?”
“车骑将军赵忠。”
荀彧脸上扬起一丝礼貌的笑容,
用眼神问刘备,你看我像个傻X吗?
“先听我说完不迟。
汝应该知道封谞徐奉案。”
说起这个,荀彧的脸上顿时笼罩一层乌云。
封谞徐奉案已经成了铁案,成了天子手上的一把利剑,
天子紧紧咬住不放,挥动这把利剑,在朝中宦党的配合下,频频攻击那些清流世族,
那些清流也多少有点心虚,不明白封谞徐奉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就死,一时被天子打的晕头转向,
而朝中的宦党素来跟清流有仇,他们也不管现在的局势,纷纷朝清流发动进攻。
“左校尉要我做什么?”
“汝同意了?”
“左校尉先说说做些什么。”
“赵忠心机不错,但是容易得理不饶人,
现在太平道势大,不知需要多少工夫剿灭,我需要汝去给赵忠当谋士,
想办法说服赵忠不要以此为端,对朝中诸公打压太甚。”
“汝和赵忠莫逆,这种事,汝去说给他不就成了。”
“赵忠为人没有长性,一时答应,可我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
朝中必须有人帮我看住他,让他下手知道点轻重。”
荀彧眉头一皱,道:
“怎么,这太平道竟如此厉害?”
因为上次蔓延冀州的大乱被很快平息,现在朝中众人普遍对快速消灭太平道非常乐观。
包括荀彧在内,大部分人都觉得太平道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癣疥之患,只要朝廷的天兵一到就能很快歼灭。
听刘备的意思,这一战要持续很久。
刘备严肃地点点头,道:
“张角武艺高强,准备良久,
此番大战,十有八九会难以抑制,不是旦夕可以扑灭。
我最担心的,就是前方死战,后方死斗,现在朝中清流被宦党逼的喘不过气来,若是逼急了闹将起来,当真是大问题了。”
荀彧低着头盘算了一阵,道:
“我学过一些相人之术。”
“所以呢?”
“汝有枭雄之姿!”
“所以呢?”
荀彧阴沉着脸不说话,半天才感慨地道:
“我以为,这天下越乱,汝越会高兴。”
“文若说笑,这天下,可是我汉室的江山。
我为宗亲,自然要以重整河山为念。”
荀彧摇摇头,道:
“其实,我们不是一路人。”
人是很难背叛自己所在阶级的。
荀彧出身颍川豪族,对自己的出身油然感到一股自豪,
虽然也对黔首多有些同情,但他绝不相信,凭借这些人能做成什么大事。
刘备手下,世族出身的只有沮授和田丰,也只有田丰算是个稍微有点名声的世家,其他人出身微末,刘备似乎也没有积极向世族靠拢的意思。
按理说,他应该征辟地方豪族加入他的队伍,以幽州冀州的大户组织自己的班底才是。
“文若,你觉得这天下有天生的贵种吗?”
“当然有!”荀彧脱口而出。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高祖、光武这些就是天生的贵种。
汝南袁家、颍川荀家、弘农杨家这些大汉的忠良,肯定也是老天安排来扶保大汉的,
自然也是天生的贵种。
刘备笑而不语。
天书给了他太多超时代的认知。
但他心里明白,很多事情,在这个年代还行不通,
太大的跨越,反而会破坏自己的根基,让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敌人。
所以,他要好好的隐藏自己。
荀彧不赞同自己的主张不要紧,
只要度过现在,等自己真的有能力角逐天下的时候,荀彧自然会明白。
·
卢植率军度过黄河,已经来到了冀州境内。
一路上,他遭到了几股号称黄巾的盗匪进攻,可跟他预想中一样,敌军虽众,但都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在卢植的指挥下,这些敌人很快便土崩瓦解。
看来,这战事倒是在向自己预想中发展。
听说太平道从广宗、巨鹿起家,最近又打下了邺城,士卒们都激动地嗷嗷叫,纷纷表示要道邺城建功,让太平道看看什么是大汉天兵的实力。
卢植表情平静,他虽然知道太平道不是很好对付,但是在这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他有十足的自信。
赶快推进到邺城,然后把太平道的主力四面包围在里面,也能给刘焉争取点喘息的机会。
现在卢植最担心的不是和太平道正面较量,而是冀州愈发寒冷的天气。
过河之后,气温陡然下降,许多士兵叫苦不迭,部队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逃兵。
卢植担心,还没遇上黄巾,自己这部队就会出现大量的非战斗性减员,
再打下去,可要被人看了笑话。
“先停下扎寨,让大家好生休息一番。”
万般无奈之下,卢植只好选择多扎寨休息,让手脚冻得冰凉的士兵能抓紧暖和一番,
“斥候还没回报吗?”
卢植用兵很是谨慎,这一路上他撒出大量的斥候,在周围侦查动静,
可过了很久,却没有一个斥候回归。
看着手下一脸茫然的表情,卢植叹了口气。
“今晚扎寨的时候注意巡夜,千万要小心些。”
他正要钻回自己的帐篷,只听见外面一阵均匀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有几个骑士正用极好的马术控制着马速,朝自己的营帐奔来。
来人不多,不足为惧。
“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吩咐了手下,卢植自己回帐中休息。
作为一个大儒,他要有一个大儒的姿态方可。
片刻后,手下匆匆跑进帐中回报说,是中山相孟佗手下大将张合到了。
“哦,孟相进展如此神速?”
出兵前卢植接到消息,说孟佗率领精兵南下,会和幽州刺史刘焉,打退了黄巾的几波进攻,又不断南下,已经重新夺回了瘿陶。
现在,他们都打到邺城南边来了?
这么说,邺城快要收复了?
“快,请张将军进来。”
卢植整了整衣冠,心道张合用兵不错,日后要向朝廷好好举荐一番才是。
可帐门打开,张合冒着寒气冲进来,那副尊容却着实把卢植吓了一跳。
张合满脸都是凝固的血污,全身上下铠甲撕裂,不知道有多少伤痕,胡子似乎也被烈火灼烧,稀稀拉拉不成样子,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张合见了卢植,扑通一声立刻跪下,卢植慌忙上去扶起,道:
“张将军为何如此,孟相和刘使君何在?”
张合用力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复下来。
他哽咽地颤声道:
“我军中了敌人的奸计,几乎已全军覆没,
末将和大军走失,被迫一路南逃,这,终于遇到朝廷的天兵了!”
说完,张合居然身子一晃,直接摔到在地。
“张将军?”
卢植赶忙上前,俯身试了试张合的鼻息,这才放心。
张合是连夜奔跑劳累,想来这些日子没命地奔逃,不断的作战,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太平道如此厉害吗?
“快给张将军医治,传令各军,今夜都需和衣而卧,万万不能出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