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知道自己劝不住袁绍。
四世三公的袁绍身边有这么多的名士猛将相助,若是能听自己的吩咐那真是见鬼了。
可他还是得尽力试试。
黄巾军的强大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甚至可以说,从几路围剿过来的汉军才是实力较弱的一方。
刘备也想尽快北上,赶在张角练兵未成之时对他发动致命一击,
可无奈的是,之前他在邯郸实在损失太大,
若是贸然北上,在野战中在遇到黑山军肯定难以抵抗。
万般无奈之下,刘备只好选择固守邯郸,一边恢复民生,一边加紧制造武器。
黄巾军的降兵被刘备打散之后进行操练,他一时还没胆大到直接带着这些人去进攻张角,但至少让他们替换一下邺城的守军,再投入战场还是可行的。
邺城的土地制度变革让不少百姓加入了刘备的军队,这是刘备和黄巾征战的最大依仗。
冀州现在的形式之下,他不仅要争取战场上的胜利,更要争取扑灭乱贼的生存土壤。
鲍鸿负责督造新式弩箭,这些日子倒是有了不少的成绩,让他感觉非常有成就感,
在他的调度下,汉军很容易就仿造出了上百支新式弩箭,
下次再跟黄巾军交锋的时候,终于能在远程武器的比拼上稍微搬回一点局面。
汉军比黄巾最大的优势就是在资源方面,
有赵忠统筹,后方谁敢不积极送粮送铁,光是运送物资的民壮人数已经多达十万,这是黄巾军万万不敢想象的。
之前诬陷鲍鸿的小内侍左丰这会又来前线,
不过在老祖宗赵忠的面前他可不敢兴风作浪,不仅不用刘备给钱巴结,还陪着笑脸说好话,说雒阳城里天子听闻刘备大败黄巾军,连说了三个好,现在心情不错,让司隶校尉抓紧继续支援。
“现在司隶校尉是谁?”
司隶校尉天天走马灯一样轮换,刘备出来这么久,都摸不清现在给自己提供后勤的是哪位大仙。
左丰如实回答道:
“是袁术,袁公路,
此人虽然是世族出身,可倒是竭尽心力,见了奴婢的时候,还拖奴婢来给左校尉问安呢!”
左丰肯说袁术的好话,肯定是袁术拿钱把他喂饱了。
这倒是有点奇怪,按理说袁术这样的世族应该跟宦官水火不容才好在清流中立足,
现在袁术居然肯给自己放出和善的态度……
嗯,有点奇怪啊。
之前听崔烈说,袁术曾经侧面问崔烈要过刀兵弩箭,
那时候他在河南尹任上,说是需要一些武器来对付可能叛乱的太平道,倒是也说得过去。
但他为什么会跟崔烈要,难道是早早预测到董重王越会死,以崔烈的性格肯定会去早早接管两军的武库?
而且还有一点让刘备一直有点耿耿于怀——
袁术在河南尹任上居然被黄巾军打的大败,给波才送了不少武器装备,
这才让波才士气大振,一度在战场上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按理说袁术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被波才打的全军覆没,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邯郸之战,刘备力挫黄巾军主力,在冀州牢牢站稳了局面,
在荀彧的润色下,报功的奏疏更是写的荡气回肠,看的天子热血沸腾,对刘备更是满意至极,连连命令刘备戒骄戒躁,步步为营,争取早日讨平乱贼。
他在诏书上还夸赞赵忠有勇有谋,说等回了雒阳,还有重赏。
赵忠开心地简直要飞起来,他兴奋地把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不住的口称天恩似海,顺口问左丰道:
“天子近来身体可好?”
本来是一句普通的客套,可赵忠明显看出,左丰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怎么了,快如实交代!”
左丰苦笑一声,嚅嗫道:
“天子嘛,兴致倒是极好,
只是进来诸事纷杂,天子夙兴夜寐,近来偶感风寒,杨司徒已经请名医张机为天子调理了。”
天子只比刘备大四岁,一直身体不错,少有病恙,此番估计是太过操劳导致。
他苦心孤诣想用黄巾军来打垮冀州的世族,现在看起来效果也还差强人意,
但凉州的反叛就远远超过了他的设想,颇有几分玩脱了的味道。
韩遂和马腾两大叛逆已经架空了北宫伯玉,彻底掌握了叛军,
他们是汉人,也是最了解朝廷的人,
这一路上不再打响应黄巾军的旗号,而是打出清君侧、诛佞臣的口号,两人每每破城就放肆抢掠,将金钱、粮食、女子都赏给手下世族,再以土地为诱饵吸引三辅世族,
现在董卓的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董卓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漏洞,相反他还打了几个漂亮的反击,
天子一时拿不出什么援兵,也只能一直给董卓加官进爵,现在已经封董卓为破虏将军、斄乡侯,指望董卓用爱发电,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能击退如此庞大的叛军。
听左丰说,最近天子食不甘味,每每从梦中惊醒,脾气也越发暴躁,
除了张让和信任尚书令王允,几乎没有人敢触天子的霉头。
王允……
刘备现在越发觉得,天子背后的高参就是这个前力行社的重要人物。
天子一直以来的种种设计,很可能背后都有这个力行社老人的影子,
以力行社重视历史的一贯风格,不知道王允设计的历史走向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刘备攥紧了拳头。
赵忠听说天子身子不好,很是忧心,若不是现在不能擅离职守,他真想赶紧赶回雒阳。
也只有抓紧应付眼前的种种了。
“玄德啊,汝倒是给个准确信,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北上啊。”
刘备何尝不想抓紧北上,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身边摸鱼的荀彧。
荀彧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
邯郸一战的战损还是其次,主要是这一战中黄巾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荀彧和戏忠都颇为恐惧。
鬼知道他们还藏着多少手段。
“袁绍不是愿意北上打广宗吗?
咱们休整的时候,正好看看袁氏如何攻城。”
这种话荀彧肯定不能说,但一直跟袁绍关系不是很对付的鲍鸿却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
荀彧和戏忠都是一副“这是你说的跟我无关”的表情,
“好吧,反正也拉不住,就先看看袁绍的战果,
如果袁绍能胜是最好,如果袁绍不胜,也好给我们提供一些教训。”
主意已定,一时间帐内众人都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
友军吃肉,我们看都看不到,实在是太闹心了啊。
“我去催催司隶校尉……呃,袁术那个小崽子,
我再让他给咱们送些箭矢,等咱们做好弩箭,要好生和黄巾分个高下。”
·
“咳咳咳咳……”
年轻的天子对着铜镜发出一连串声嘶力竭的咳嗽,让身边服侍的张让颇有几分揪心。
“天子,这张机的药……如此不堪,当真是包藏祸心,
老奴请将他收押,听候发落。”
天子又用力的咳嗽了几声,他烦闷地摆摆手,道:
“胡说些什么?
朕前几日都在咯血,吃了张机的药,已经好了太多,
宫中那些太医也尽力了,汝休要再责怪他们。”
说着,天子又激烈得咳嗽了几声。
张机字仲景,是司徒杨赐从乡间寻来的名医,据说医术非常高明,(注)
张让对这个一样姓张的名义非常谨慎,总是挑肥拣瘦,
认为一副药下去没有立刻好转,那肯定就是医术不行或者不够尽心,
这些日子,他已经多次在天子面前进谗,要求把这个叫张机的乡野郎中赶出宫门,
可天子总是说感觉到了好转,故此一直没有听张让的。
从铜镜里,天子发现自己的面色越发憔悴,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把铜镜丢到一边,又喃喃自语道:
“张常侍,朕的天下还能支持多久?”
张让一愣,随即道:
“天子宽心,这四方贼寇不过癣疥之患,
赵常侍和刘玄德百战百胜,想必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便可全歼这太平道。”
“哎……”天子缓缓地叹了口气,道,
“汝不懂啊,我是说日后,
若是朕去了,这大汉,还能支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