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当然想直接挥兵杀进雒阳,直接攻杀何进。
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可自己在雒阳根基不深,贸然入城,只会引得大乱,
那些世家豪族整军杀来,自己全无抵抗之力,反而有可能又让大汉的国都陷入大乱之中。
若不是汉室宗亲,为了袍泽手足,刘备不惜亡命一搏。
但现在他的地位越来越高,考虑的事情自然也越来越多。
这个仇要报,但问题是该如何去做。
就算自己不给赵忠出头,只怕掌握大权的何进也不会放过自己。
这个掌握巨大权柄的外戚肯定从当年霍光和梁冀的尸体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等他稳定住朝堂,就是架空新皇,讨伐四周刘姓宗族的时候了。
“先帝生前委派各宗室做各州刺史,欲缓缓以牧代史,最终以州牧拱卫雒阳。
也许只是为了镇服各地世族,但这些人之中不乏刘表这样跟世族交游默契的名仕,
现在想来,天子是不是早就预感到自己的身边会有什么变故,想让刘姓众臣在天下大乱时不要忘记拱卫天子的本分。”
“只可惜,他没有做完这一切便……”
众人缓缓离开,但他们却没有直接回冀州。
在刘备的带领下,众人转道,先去了趟邙山。
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若是何进狗急跳墙,率军直接来追杀刘备,可能这百人没有一个能逃回冀州。
甚至,掌握了朝廷大权的大将军何进有可能会指责刘备为叛逆,号召天下众将如讨伐黄巾一般进攻冀州。
但众人愣是没有一个提出反对的意见。
何进说赵忠葬在这里倒是没有骗人,但说公侯之礼,那就是一派胡言。
刘备找附近百姓询问,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带他们来的百姓幸灾乐祸地说,那个丧尽天良的恶人赵忠被草席裹住,以发遮面,埋在这里。
说实在,赵忠所作所为,确实该天打五雷轰。
但他加入刘备军之后,略略受到些感染,之前那些丧良心的坏事奇迹般的少做了不少,
在讨伐黄巾的战斗中,他也兢兢业业,为刘备军取得最后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个一身黑点的战友长眠在这里,刘备军上下都心中凄然,
在刘备的率领下,众人纷纷在赵忠的墓前长拜行礼,
不是拜中常侍、车骑将军的威名,只是惜别这位曾经一起作战,不避生死的战友。
“谥号为戾,亏何进想得出来。”关羽也为赵忠颇为不平地道。
刘备点点头,看着赵忠坟前那一堆堆得不成样子的泥土,眼前又浮现出赵忠尖着嗓子兴奋地引用《水浒传》上的内容颠三倒四的模样。
上次匆匆一别,谁也没想到再见面时,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会命归黄土,墓前石碑也只写了赵忠之墓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寒风之中,刘备心中颇为悲凉,
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道:
“走吧,先回冀州。”
张飞不忿地道:
“等弄死何进,也给他立谥号为戾,让他去了下面也不得安宁。”
这个实诚的汉子跳到赵忠墓前,行礼道:
“望赵常侍在天有灵,保佑我等早点给你报仇。
抓到何进,非得用这鼠辈庸狗的人头给赵常侍为祭。”
刘备本想劝荀彧留下——
他的家人还在雒阳,若是荀彧跟随刘备,难免被列为奸佞,到时候他的家人十有八九会受到影响。
可荀彧非常有自信,他相信何进这个一直以交好世族着称的家伙不敢威胁他们荀家人。
有荀彧的支持,刘备悲凉非常的心中总算有了一股暖意。
起码,这些豪门世族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
何进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大将军府,确认刘备没有追击,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刘备一刀斩断何苗手臂,而皇甫嵩、朱儁、鲍鸿这三人居然当面拆自己的台,这让何进赶到了一股深深的危机。
靠不住啊。
雒阳名仕极多,却缺少悍将,在刘备这些亡命徒的面前缺少了一股锐气。
而且,他们未必就愿意听从何进的指挥。
现在刘辩刚刚登基,朝中的反对势力依然不少,妹妹何皇后,哦,现在应该叫何太后也嫌自己权力太大,居然愚蠢的起了制衡的念头。
这个傻女人又开始重用张让、蹇硕这些阉人,隐隐有跟何进争取的姿态,
何进心中恼怒这妇人鼠目寸光,又恼怒刘备凶残无礼,他狠狠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袁公路说的对,我何进声振寰宇,振臂一呼就能天下响应,
我所缺乏的,不过是本部战兵。
鲍鸿、朱儁、皇甫嵩算老几,我以大将军身份征召天下勇士讨伐刘备,
等平定刘备,我再缓缓击杀众汉室宗亲,
到时候,这天下还不是攥在我的手里,
我再也不用依附于谁,我何进自己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董卓和丁原为何还没有来雒阳,
快,派人加急去催,叫他们务必带上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人马,来雒阳,帮我等讨伐叛逆!”
何进说着,他的手竟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要做大事了,要做大事了,何进,冷静啊!
“召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回雒阳,
我要会盟天下豪杰,共讨刘备不臣!”
·
袁术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没有前几日的冷静和沉着。
他的支撑和依靠,那个强大无俦,总是在暗中算计的司马大人居然死了!
司马大人杀了赵忠和赵延,却死的非常蹊跷,
冯芳说似乎是厉鬼降临,顷刻夺走了司马大人的生命,这让袁术一旦想起,浑身便不住地打起哆嗦。
为什么会这样?
力行社不是掌握了天书吗?
他们不是天命所归,战无不胜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首领会突然就被杀死,
他们承诺我日后的荣光又该如何!
这些天,袁大少爷一直在借酒浇愁,他感慨于理想破灭,前途黯淡,之前的种种抱负随着司马徽的死去烟消云散。
袁隗也不知道这个侄子怎么最近一阵一阵的。
不过他也没空管袁术,最近袁隗的工作非常繁忙.
新皇登基,袁隗能趁机攫取更大的权力,
袁家的嫡长子袁基正在谋求登上九卿之位,而被袁家寄予厚望的袁绍经历界桥惨败之后一蹶不振,
袁隗也想方设法,想帮他重振名声。
相比之下,袁术这个司隶校尉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待遇,一时半会没必要再微操了。
“可恶,可恶,为何如此啊!”
袁术咕嘟咕嘟把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他抹抹嘴,又大声吆喝着让仆役去拿自己最喜欢的蜂蜜水。
仆役颤颤抖抖把蜜水拿到袁术面前,袁术一饮而尽,又连声咳嗽几声,一把抓住那仆役的领口,把他拖到自己面前,道:
“说,汝是不是看不起我,这蜜水为何没有滋味!”
“说,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仆役被袁术吓得瞠目结舌,不敢辩解,只好不停地求饶,
袁术把他一脚踢翻在地,振衣而起,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不停地在家中转来转去。
“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
我袁术才是袁家的主人,我袁术才是袁家最有本事的那个人!”
“为何你们都看不起我,为何你们都看不起我!”
他来回转了几圈,又从地上拎起酒坛,咕嘟咕嘟把酒尽数倒进自己的口中。
喝了大半,袁术感觉自己有点头晕。
他踉踉跄跄坐在地上,又高声叫仆役去给自己弄蜂蜜水。
良久,终于有人端着一只碗走进来,
袁术烦闷的接过碗,可碰到那人干枯如柴的手臂,却没来由的浑身一颤。
“怎……怎么是汝?”
“为何不能是我?”那个干瘦如枯柴般的男人一笑,操着三辅口音沙哑着道,让袁术更是不住的打起哆嗦。
“司马敛死了!
你们力行社,就,就是这样无用吗?”
“谁说司马大人死了?”那个三辅口音的干瘦男人轻蔑地一笑。
“不,不是那个司马徽?”
“他说是就是?”那人笑的愈发开心,
“大人早就知道这雒阳城中的故识要害他,又怎会轻易自投罗网,
放心吧,这一切都在大人的计划之中,
这大汉,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