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绍兴奋地把这场战斗添油加醋说给荀彧的时候,荀彧脸上始终没什么波澜,
这让裴元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丝丝微弱的哼哼。
“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荀彧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道:
“程德谋做的好,公孙瓒虽然人心尽失,毕竟也是一方诸侯,
能逼得他拱手投降,对我等日后大大有利,这比直接烧死他强太多。”
裴元绍讪笑道:
“原,原来如此。”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了。”
场面一时很尴尬,裴元绍在荀彧的面前完全无法拿出元老的风范,只好讪笑着缓缓退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听荀彧道:
“留步。”
“呃,荀使君有何吩咐?”
荀彧叹息一声,道:
“是我失礼,裴兄和程兄辛苦,我定向中山王尽述二位之功。”
“哈哈,哈哈哈,”裴元绍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溜之大吉。
戏忠死后,荀彧的脾气比往日更加火爆,现在军中人人称他“雷公爷”,连裴元绍这些元老人物都不敢在雷公爷的面前猖狂,
大家都知道,这位荀公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强撑着用繁忙的工作麻痹着自己,却每每在深夜醒来大声嚎哭,听得他身边一众护卫毛骨悚热。
原因很简单,因为荀家站在了刘备的反面。
世家豪族留几手,在几个大势力之间左右逢源的事情也有,
但荀彧根本不想成为下注的筹码。
现在荀爽和荀谌都站在董卓的一边,荀谌更是亲手射杀了跟荀彧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戏忠,
这让荀彧饱受心理折磨,若不是刘备以大业相托,他几乎想拔剑自刎,赶紧结束这一切纷争。
送走裴元绍,荀彧在案牍前发呆了一阵,又赶紧拿起笔奋笔疾书。
刘备将后方全托给了荀彧,在荀谌和荀爽都成为敌人的情况下依然对荀彧绝对信任,这让荀彧发誓必须好生回报,就算付出自己的性命在在所不惜。
他将之后作战的方案整理出来,又开始抓紧计算后勤的安排,忙碌了许久,又听见一阵烦人的敲门声。
“我不吃饭。”
“老爷,您还是随便吃些,别饿坏了身子。”荀彧的仆役无奈地道。
“先放下,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
荀彧说一不二,那老仆也全无办法,只好重重叹了一声,在门口稍待。
荀彧又批了些文书,听见敲门声再次响起,不高兴地道:
“我不是说我不吃饭了吗!”
门外传来裴元绍战战兢兢地声音:
“荀使君,是我啊……”
荀彧定定神,强压住心头的不快,道:
“裴兄请进。”
裴元绍蹑手蹑脚地进来,见荀彧面前的文书又多了几层,而荀彧本就消瘦的脸更是苍白,苦涩地笑了笑,道:
“还,还是吃点东西吧?”
荀彧揉揉太阳穴,道:
“不用,裴兄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贵干。”
裴元绍嚅嗫道:
“有件事,那些手下人都不敢来报,
我,我只好壮着胆子来了!”
荀彧胸中一阵烦闷,道:
“有话直说无妨。”
“是这样,快马急报,说关将军已经抵达雒阳,所部有十万之众。”
“十万?!”荀彧心中一惊,随即振奋道,“不愧是关公,好大的本事。
不过这样一来,董卓非得弃城西逃,我军战马不多,未必能拦得住他。”
看着荀彧冥思苦想的模样,裴元绍心中一阵不忍,哆哆嗦嗦地道:
“还,还有一件事。
我说了,你可要撑住。
那个,那个荀谌啊,听说关公到了雒阳,已经……
已经在牢中自尽了!”
荀彧耳边嗡的一声,他呆呆地望着裴元绍,眼中的光华竟逐渐暗淡下来。
“荀使君,节哀,节哀啊!”裴元绍慌忙抱住荀彧,连声呼唤。
没有他裴元绍是小事,可是没有荀彧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荀谌被俘之后一直被关在大牢,虽然是重犯,但他的新弟弟就是荀彧,牢中众人也不敢对他太过苛刻,
荀彧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位亲兄弟,只好把他一直关在哪里,等待刘备的发落。
今天,荀谌听说关羽十万大军直扑雒阳,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等狱卒再去送饭的时候,发现荀谌已经死去,
他服下了一种一直贴身携带的毒药,死的无声无息,甚至脸上还带着安宁的笑容,就像睡熟了一般。
荀彧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久久才恢复了全部的意识。
“死得好,死的好……
来人,把荀谌首级挂在城头!”
“这?”手下士卒一脸惶恐,
荀彧愤怒地一拍大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含着鲜血哆哆嗦嗦地道:
“我让你去,你就去!快去,快去!”
看着手下人连滚带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荀彧用衣袖擦了擦口中喷出的鲜血,把头缓缓埋下,不顾裴元绍就在身边,竟放声大哭出来。
“兄长,兄长啊!!”
·
雨过天晴,雒阳城里清冷的厉害。
没过脚背的血肉被冷风一吹,凝成了让人胆寒的红色坚冰,
城中一片肃杀,城中侥幸,没死的文武百官哆哆嗦嗦探出头来,胆小的派家人出来打听现在的情况,
胆子大一些的,则蹑手蹑脚去刘备的大营拜访,希望能探探这位掌握大权之人的口风。
可刘备现在谁也不见,包括之前曾经走刘备门路买官的崔烈也没能得到刘备的接见,这让崔烈非常惆怅。
他在何进的手下就混的很不好,几乎成了个摆设,
在董卓手下,更是被直接罢去三公,回家养老。
可崔烈不甘心现在就回家,他还想发挥余热,为大汉做一点微小的工作。
守门的士兵见崔烈背着手在门前走来走去已经许久,苦笑道:
“我说这位……这位兄台,休要在此晃来晃去,这是军营啊。。”
崔烈把脸一板,怒道:
“什么话,军营如何?
当年中山王已经是人中龙凤,我还不是跟他谈笑风生?”
“行行行。
足下和中山王交情深厚,就不用我们这些下人去通传了。”
“别啊!”崔烈急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饼,飞快地塞进守门小兵的手中,讨好地道,“来,跟我说,中山王现在在见谁。”
守门的那个小兵面露难色,但颠了颠那块金饼,还是赶紧手下,道:
“中山王在见他母亲。”
崔烈怒道:“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还骂人呢!”
、
刘备的中军大帐中,刘备、关羽、张飞、赵云、徐荣、张合、史涣、沮授、刘虞等人全部到齐,
众人都是神色凛然,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现在坐在上首的除了刘备,还有刘备的母亲——
一身戎装的李进。
许久不见,李进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本就沧桑的脸上更是多了不少皱纹,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的奔波劳苦严重透支了李进的身体,
不过艰苦终有回报,能击败董卓,占据雒阳,李进总算了了平生的一桩大事。
接下来,她终于可以解脱出来,跟儿子好好聊聊当年的事情。
李进一开始没想到刘备能有如此大的进展,她发现蔡琰就是力行社的上峰之后,主动表示愿意和力行社合作,
她原来准备用一些年的准备,造出大量高质量的枪炮,再反过来协助刘备作战。
可没想到刘备推进的如此迅猛,竟正面跟强大的董卓打的有来有回,
这本应决定战争走向的铁血救国会只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这是李进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这已经非常恐怖了。
铁血救国会的火枪犀利,牛辅和不少高级将官都莫名其妙死在枪下,几十万大军缺少指挥,立刻一哄而散,被关羽部如赶鸭子一样肆意追杀,横尸遍野,彻底断了董卓的最后一搏的野心。
不然,尽管牛辅胆小,可李儒等手下将官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奋力作战,关羽部就算能胜,也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伤亡。
李进看着帐中众人,倒是丝毫不怯,她微笑道:
“多谢诸君奋战,方有我儿今日。”
众人轰然道:
“我等皆仗中山王洪福,不敢居功自傲。”
刘备见母亲回返,心头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他叹息道:
“今日孩儿方知,往日种种都在母亲的设计之中,
如今我等已入雒阳,这周围都是孩儿亲信手足,有劳母亲讲述一番天书之事,
我想,诸君一定颇为期待了。”
李进和煦地点头道:
“本来就不该瞒着玄德,瞒着诸君,既然大家想听,我这便仔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