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溪云接受新任务后,为了隐蔽真实身份,他化名为孔立强,来到上海协助何立海重建联络处。他抵达上海没多久,随着何立海的意外身故,而紧随而至的便是“皖南事变”,一下子令他陷入了孤立无助的境地。也正是因为“皖南事变”,孔溪云,现在更应该叫孔立强的他,中断了与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联系,而筹建联络处的工作,他并不知道苏北根据地已另有安排,因而却始终没有放弃,独自继续进行着。
就这样,改名后的孔溪云,现在叫孔立强的他,是从报纸上看到了“皖南事变”的消息,同时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在得不到党组织的帮助下,只能随机应变,租下沙泾港路17号的门面,开了一间“日用百货商行”,在上海潜伏下来,一边利用何立海搭建的渠道经商,一边努力想办法寻找组织。
时间这么一晃,四个月之后的一天,他看到《申报》第三版左下角刊登的一则寻狗启事:本月23日下午三时左右,季小姐于华盛路走失白色约克犬一只,现主人万分着急,望有见约克者,尽快与约克犬主人联系,如能直接送到华昌路4号必有重谢。
这是他来上海前,梁子昆和黄桂仁交代的联络暗号,寻狗启示上的信息真真假假,孔立强一看即明,组织上来人了,约他于三天后的下午三时,在盛昌路40号见面。约克犬明面上是狗的品种,实际上却是启用以“药”为名的接头暗号。
孔立强顿时心潮澎湃,酷似久旱遇甘露,一时激动到难以抑制,忍不住立即摊开上海市地图,寻找盛昌路40号所在位置。
盛昌路40号离沙泾港路有大约十几里路,孔立强慎重起见,等到夜黑之后,骑上一辆自行车,提前前往探路。盛昌路,是一条很短的弄堂小路,一头连着一个菜市场,一头是一家“民丰旅馆”,两边开着数家饮食小吃店。38号开着一间老虎灶,对面41号是一家浴室,40号既不是人家,也不是小商铺,而又是一条小巷。
盛昌路就是这么一条鱼龙混杂之路,却不分昼夜,人来人往,煞是热闹。孔立强身处夜色之中,混夹于人流间,尽管不显眼,却不敢停留,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在小巷口悄然而过,顺眼一撇,弄堂内黑灯瞎火,一个人影也没有,与盛昌路上的嘈杂相比,似乎格外幽静。
孔立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感觉不虚此行,组织上安排在盛昌路约见,明显是精心的选择,对于自己三天后前来接头,应该不会吸引人的关注,他放心了。
然而,三天之后,孔立强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盛昌路,游目扫过,隐隐察觉有异,菜市场门前有个修鞋皮匠,在帮客人擦鞋之时,却不时打野眼张望,老虎灶内,有两个茶客神态太过严肃,而浴室门口,有一个烟摊,买烟人是一个衣衫打满补丁的小伙子,头戴的鸭舌帽遮蔽了这人的眼睛。
孔立强的心立即悬了起来,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盛昌路是闲人流动之地,像他这样的陌生人出没,虽然不会吸引人的注意,但是,假如其中藏有日本人的密探,同样可以掩人耳目。他立马纠结不已,是继续接头?还是放弃机会?在这犹豫间,已走近40弄小巷,却没有停步,身形不动,当是路过行人,继续慢步而走,只是用余光瞥进弄堂,只见弄堂内有一个身着碎花兰衫的姑娘,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纳鞋底。
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他知道,这个纳鞋底的姑娘,应该就是接头人!
与组织接头,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意,孔立强没有消除心头对那三个嫌疑点的怀疑,因而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异样神色,悄然走过弄堂,径自走进了民丰旅馆。
民丰旅馆是老板娘坐堂,一见孔立强,便立即站在接待木柜后,笑盈盈地招呼道:“老板您来啦!请问您是几个人?要住几天?”
孔立强扫了一眼接待大堂,大堂很小,墙边摆着一排长木靠椅,一个茶几,没见闲杂之人,便拱了拱手道:“有劳了,我来只是想打听一下房价。”
老板娘依旧满脸笑容:“没事没事,老板客气了。我这儿有贵宾房和普通房两种,贵宾房一天三块,普通房一天两块。您是想长租还是短住?长租房可以商量。”
孔立强像一个商人的样子,说:“赠送早餐吗?”
“不送的。您想吃什么,街上什么都有,都很便宜的,您吩咐一声,我叫他们帮你送进房间倒是可以的。”
“谢谢、谢谢!我能看看房间再决定吗?”
“可以啊!走,我带你去看。”
孔立强当真跟着老板娘上了楼。
在上楼时,老板娘问道:“听口音您是外地人,您是来做生意还是走亲戚啊?来上海多久啦!”
“在下是安徽六安人,来这里半年多了,准备做点小生意。”孔立强在苏皖山区行伍,乡音未改,却可以夹杂一些皖南方言,而六安介于苏皖之间,可以混肴口音。
“哦!做生意好!您想做哪行呀?”
“我是做日用百货。”
“哦!做日用百货好!老板您看,这是贵宾房,怎么样?还满意吗?看不中的话,我们再看其它房间。”
言语间,老板娘打开了一间房门,孔立强走进去,四处看了看,摸了摸床铺,站在了窗口说:“好好,都很好。只是似乎有点吵。”窗外的街景,一目了然,远处的皮匠,近处的烟摊尽收眼底。
“不吵不吵,您只要关上窗户,一点也不吵。”
“要不这样,我再去其它的旅店看看吧,对不住了。”
“我跟你讲哦,在这条街上,只有我们一家旅馆。我们旅馆别的牛皮不能吹,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您住在我们店里,我可以保证你绝对安全。在外面,那些小日本一点道理也不会跟你讲的,就喜欢敲你们这些生意人的竹杠,但只要您住在我这里,不管你做什么生意,绝对不会来找你麻烦。”
“哦!是吗?”
“可不是嘛!我跟你讲,我们这儿有三青帮罩着,安全得很呐,连日本人都不敢进来。您是做生意的,要是住在外面就难讲了哦,说不定有谁看你不顺眼,就一定回来寻您的齁死,到时你栽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只要你住在这里,我可以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真的吗?”
“当然啦!我骗你干嘛?你不信?你可以随便去问,店里住的都是生意人,钱挣得莫姥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跟你讲,你别告诉别人哦!我男人是三青帮的,罩着我的客人,那不是一句话的事?谁敢在我男人头上来挠虱子?您现在懂了吧!不要犹豫了,你住下来吧,要是长住的话,贵宾房给你普通房的价,您看怎么样?”
“嗯,您说得蛮有道理的。要不这样,我回去跟内人商量一下再决定?”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您可别骗我,一定要来哦!”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我还有点事,要不就这样吧!”
“好,您忙您忙!记得我说的话啊!这里有三青帮罩着,是全上海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