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疑惑的孔立强立即站了起来,尽管有满腹的问题想问卓立男,却不急于一时,其中的细节,他相信卓立男肯定会告诉自己,便心情愉悦地回头看着顾律说:“等什么呀,有事进来说事。”
顾律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找您倒确实有事。”他边说边犹豫着,尴尬地站在门口,用文件挡住自己的脸,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卓立男翻身坐了起来,笑道:“又乱说了!我有点头晕,就进来躺了躺,缓口气。”
顾律嘻嘻一笑道:“头晕好!头晕好!您再晕会,我等一歇再来。”
孔立强挂着笑意直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一副貌似被顾律的话逗笑了的样子,佯装生气地说:“就你废话多!”终究是卓立男传来的消息振奋人心,哪怕不遂心愿,内心的喜悦仍然隐藏不住,忍不住哈哈一乐,“呵呵,你来得倒是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顾律连忙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夸张地眨了一下眼睛,满面笑容地说:“我签了几份合约,要大老板签字认可。”
卓立男见孔立强没有解释,生怕顾律误会,便结果话头道:“怎么就叫上大小老板了呢?难不成你是小老板?”
顾律探过身来,朝着卓立男道:“我哪敢呀!老板娘不就是小老板嘛!”
孔立强心情极好,接过文件,转身走去办公桌,说:“油嘴滑舌!”
卓立男则到:“顾律啊顾律,你现在不到了哇,整天就知道开玩笑。”她边说便把风衣折叠好,放在沙发上边往外走,“不打扰你们啦!我做事去了。”
孔立强抬眼看了看卓立男,随即说道:“帮我约一下新申棉织厂的陆老板,我要见他。”
卓立男答应了一声去了,顾律好奇地问:“约陆老板谈生意呀?”
孔立强笑道:“废话,不谈生意谈什么?”
顾律看了看孔立强,顿了顿说:“以前一直是我在跟陆老板接洽,你急着要亲自去见他,看来有大买卖。”
孔立强一边仔细地看着合约,一边说:“聪明。我本来就想找你商量这事呐!”
顾律的眉头一皱,问道:“需要陆老板经手的生意,无非与棉织有关,数量不大的话,哪需要你出面?”
孔立强抬头凝视着顾律说:“你懂的。”
顾律说:“明白!要我跟你一块去见陆老板吗?”
孔立强说:“不用!”
顾律有些失望:“你不信任我?”
孔立强说:“我不信任你怎会想着找你商量?只是数量庞大,我需要先跟他聊一聊,免得他有所顾忌。他是实业家,有些风险生意,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才可以交底。”
顾律点点头道:“明白了!我理解!那你想跟我商量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新申厂的库存量和进出货量。”
“你找对人了!”
顾律如数家珍,把新申棉织厂的棉布产量和库存等说了个大概,孔立强听完,问了一句:“陆老板最近在江阴开了一家印染厂,听说已经开工了。”
顾律听孔立强提到了这事,心里咯噔一下,静静地看了看他说:“哪里是什么印染厂,是迫于小日本的压力,新政府逼着陆老板去江阴开厂子。名义上是印染厂,其实是小鬼子的军服生产厂。不对呀!你打听这件事干什么?”
孔立强道:“我就随便问问。”
顾律一改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摇了摇头,正色而道:“肯定与你去陆老板谈的生意有关。还想知道什么?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仔细点?”
孔立强合上文件夹,一边递给顾律一边说:“不用了,有这事就行啦!”
顾律接过孔立强签过字的合约文本,说:“那我去了!嗯,我别的本事没有,与我们有生意来往的那几个老板的家底,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有想知道的事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就算暂时了解不透的事,我也会帮你去打听个一清二楚。”
孔立强笑了笑:“你不像一个做生意的人。”
孔立强似乎是说者无心,但顾律听来却是一惊,却立即满脸堆笑,甚至有些谄媚得说:“你是老板,你说我不像就不像,你说我想什么,我就是什么。”
孔立强道:“你呀!就是上海典型的经理人。”
顾律一听大喜,当即吹响了一声口哨,得意地说道:“吓我一跳,谢谢老板的夸奖。”随即弯了弯腰,向孔立强鞠了一躬,转身而去。路过办公室外间卓立男的身边,凑过去悄声道:“准老板娘,老板刚才夸我是典型的经理人,你看……”他一手作半搂状,一手举着合约文件,踏着舞步原地转了一圈,“我像吗?”
卓立男咧嘴一笑道:“哪有一个生意人的样子,依我看,你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只会招摇撞骗掮客罢了。”
顾律收住舞步,忍不住仰头大笑道:“你说我是掮客我认了,要说我招摇撞骗可不对哦,我一贯是正经做生意,可从来没有骗过人,否则不是要砸了我们大韦这块牌子嘛!”
卓立男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跟我耍嘴皮子。”
顾律道:“得勒!”说罢,身影一晃,悄然而去。
卓立男瞥一眼顾律的背影,心里不觉一动,不由得暗暗寻思着,这家伙一点正行都没有,刚进公司时,还有半分的正经,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整天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老浦说我们的身边有了安排,什么人都有可能,唯独他不像!
她的心思,就这么一转念,忍不住冲着顾律的背影问道:“顾大经理,今天怎么没见老丁来上班呢?”
顾律连忙回转身来说:“老丁?丁贞才催款去了,估计下午会回来,怎么啦?找他有事?”
卓立男说:“哟,不错嘛!你对下属的行踪倒是一清二楚,确实像个经理。”
顾律笑道:“那是当然,老板看人准,我也该拎得清啊!你是找他有事吗?”
卓立男道:“没事,只是没见他来上班,就随口问一句。”
顾律的本性不改,又开起了玩笑:“老板主外,老板娘主内,都是眼观六路,关注八方,我们的一举一动谁都躲不开你们的眼睛,真可叫珠联璧合啊!何愁我们大韦的生意不兴旺发达!”
卓立男呵斥道:“去去去,你再这么喜欢胡说八道,我一定让孔老板开了你。”
顾律赶紧讨饶道:“不敢不敢,一定谨记老板娘口谕,我再也不敢乱说乱话!”说罢,便溜之大吉,回去了他的办公室。
不管怎样,卓立男还是很喜欢听顾律一口一个“老板娘”的,尽管认定他不是“自己人”,但对顾律的印象,历来是极好的,因而突然对孔立强给予顾律“典型经理人”这样的评介,有了新的理解,也许,孔立强也这么认为,顾律只是一个经理人!
卓立男这么想,却偏偏忘了,老浦所言“身边已有组织的安排”这事,孔立强自始至终不知道!
事实确实是如此,孔立强听了卓立男那句“按兵不动,一切照旧”之后,柴油去了根据地的喜悦,不觉冲淡了许多,心里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暗暗思量着,此后的日子,仍然只能单打独斗!